迟清野没有提醒他自己有开车来,只是在他拉开车门示意自己上车时,犹豫了那么几秒,便顺从地坐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似各怀心事的陷入了沉默,许久后她才主动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来?”
兰净珩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又为什么要回到那里?”
“我有我的理由。”在她看来,这问题问得相当的没有水平,不禁回答得有些敷衍。
“我也是。”兰净珩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屑,遂也十分潦草地回应道。
或许人的本质就是双标,她虽然不想回答任何问题,却又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我不理解。”
“……”兰净珩一手把握着方向盘,一手架在车窗上扶着额,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那么多年来,我们都过着各自安好的生活,你分明可以继续置身事外,为什么每次要在这种节骨眼上搅和进来?”她眉头紧蹙地转过头来,好似在质问着什么。
迟清野始终没办法理解,明明给过他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机会,明明他现在也过着风生水起的生活,为什么要执着于踏上这条随时可能会触礁的旧船?
心里其实有过一个假设,但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复,以至于她对兰净珩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援”行为感到困惑和纠结。
她相信他是好人,但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不求回报的人,所以必须得让对方亲口承认才能安心。。
她的话语让原本沉默的兰净珩感到有些不悦,因为字字句句都透露着想要撇清关系的生分。
“因为你。”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口吻里略有些赌气的成分。
这话听得迟清野微微一愣,期待的同时又隐含着抵触。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安全带,眉头锁得更深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兰净珩闻言轻挑眉梢,瞥了眼后视镜,旋即转动方向盘打起了右转向灯,然后缓缓靠边停在了临时停车位上。
他轻轻又深深地吸入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迟清野的眼睛,克制地说道:“我尊重你想成为迟未晚拥有普通人生活的意愿,而那些年也确实如你所愿平安顺遂,但今时不同往日,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兰净珩不明白她是想责怪自己之前选择了离开,没有留下来帮助迟未晚,还是担心自己接下来可能会拖累她,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有些窝火。
而且,他将迟未晚和迟清野分得很清楚,一个是自己的研究成果,一个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心事。
突然选择回来,也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份穿帮,但凡能各生欢喜平安遂顺,他也肯定会给予祝福和尊重,而不是这般念念不忘。
迟清野甩手解下安全带,不领情地轻笑道:“你这样就不冒险了?”
“……”兰净珩不由得陷入了战术性沉默。
松开安全带的她,乘胜追击似地将身子完全转向了对方,进一步质问道:“你觉得,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帮助我?医患关系?可你已经不是医生了吧?兰氏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吗?你确定自己真的能承担后果吗?”
抛开其他的不谈,迟清野也并不希望他之后栽跟头是因为自己。
在这一连串的质问里,兰净珩发现,比起对自己的质疑,她所表达出来的更像是一种反向顾虑,担心自己最后会变得里外不是人,担心所有人的努力会付诸东流。
他沉下心来凝思了片刻,神色也随即柔和了几分,才语重心长道:“迟清野,无论你信与否,从你成为我的病人开始,这份羁绊便再也没法被斩断,而事关兰氏,我也自有分寸。”
“可你在干涉我的自由。”她没好气地指责道。
兰净珩能明显感觉得到,她那与生理年龄严重不符的任性,或许是来源于人格时间的停滞。
她作为主人格,由于沉睡的时间太长,导致迟未晚无论经历过什么,即使她有过这部分记忆,也就相当于看了一部电影或是听了别人的故事般轻巧,那沉淀过的阅历并不属于她。
再想起多年前,自己曾质问她做出那么极端的事,跟那些作恶的人有什么区别,她却反问自己为什么要有区别时,自己并没有给出一个能让她接受的答案。
兰净珩的目光落在了被她解开的安全带上,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帮她将安全带重新系好,微垂的眼眸温柔和煦。
他边帮她系着安全带,边像教小朋友道理那般谆谆告诫道:“自由不等于放纵,我希望你跟那些为非作恶的人有区别,因为你值得拥有更加幸福的生活,不要为了别人放弃璀璨的未来。”
“……”她低头看着为自己系安全带的兰净珩,那副似妥协似承诺又似坚持的态度,让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从两人在白虎庄园同住一屋檐下开始,到他为了救自己摔裂尾椎骨,再到陪伴自己读完一整个大学,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从被自己设计捆绑,到心甘情愿付出是怎么一回事,可理智上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迟清野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渣,利用完别人就想一脚踹开。
细细想来,从霄胤商那学来的这套权衡利弊思维,根本无法从行为习惯中轻易抹去,本能反应冷漠得好似一台机器。
系好安全带后,兰净珩全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莞尔道:“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无论对方是否听懂了自己的心意,他都不在乎,毕竟之前的绯闻还没澄清,今天又在霄氏财团大厦当着众人的面秀了一把暧昧,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即使不捅,早晚也会自己破。
迟清野敛了敛气息,决定将这件事翻篇,说服自己不要再去纠结对方的用意,旋即双手抱胸且搭着腿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忍不住轻笑道:“你之前不是说预约了餐厅?”
“……”兰净珩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又一次战术性沉默。
她不禁调侃道:“呵,你现在好像还挺会撒谎的。”
“我这叫临机制变。”兰净珩似有些心虚地嘟囔着辩解道。
“嗯哼。”迟清野了然于心地点点头,嘴角噙着抹戏谑的笑意,随他怎么辩解,就算他说一加一等于一千都没有关系。
“所以……你想吃什么?”他就像一个在心仪人面前出糗的小小少年郎,温柔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歪着头看向车窗外,淡淡道:“海鲜。”
“好。”他欣然应允道。
前段时间刚好被君淮卿安利了一家高中同学新开的海鲜西餐厅,因为太忙还没来得及去尝尝,现在去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