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国拿着一封密信,咧嘴道:“他娘的,杀的好,杀的大快人心!”
“老子第一眼见赵毅这胖子,便觉得不对胃口,后面果真不尽其然,我徐骁杀人虽多,却鲜有对穷苦人家下手,广陵一带,便因这肥猪,死了多少疾苦百姓?”
从头到尾一字一字将信看完,大柱国一瘸一拐朝前走了几步,推开门,望向远处,喃喃道:“凤年也该回来了……”
夜幕低垂,一河岸边,生着几处火堆。
数辆马车停在一旁。
世子殿下手痒,带着凤字营去劫杀赵勾,景舟拎着一壶酒倚着马车立在火堆前独饮,青鸟静静持枪立在后面。
她不是个心思复杂的女子,就这样子站在后面,便很知足。
景舟轻叹道:“青鸟啊,你说赵勾一批死一批,来的不是韩生宣,不过是些不入一品的人,何苦来哉?”
青鸟想了想,低声道:“为了赵家天子的面子。”
“王侯之家最寡情!”清冷的声音从后面出来。
景舟呵呵一笑,转过头去,看着那道身段婀娜的身影道:“徐凤年倒是个异类。”
靖安王妃正儿八经弯腰施了一礼,开口道:“谢过公子几次出手相助。”
景舟看着这苦命人,摇头道:“不过是一指真气而已,大可不必。”
自古红颜多薄命,独留青冢向黄昏,这世道,没有足够的实力,拥有绝世容颜不过是一桩祸事罢了。
裴南苇立在一旁,沉默不语,恍然觉得眼前这人不杀人的时候,也挺和善的。
“和善”二字一出现在心头,裴南苇竟有一种荒唐的感觉。
今日之前,她绝不会料想到自己会产生这种感觉。
眼前之人这一路杀了多少人?
张嘴千万凌厉无匹的剑气肆虐当空,大地沟壑纵横,尸横遍野。
第一次见血染江水之后,一连数夜,她从梦中惊醒,有几日,即便是远远隔着,眼前这道身影都叫她惧怕不已。
青鸟素来话少,这靖安王妃又拘束不已,景舟只好轻笑道:“左右闲着无事,徐凤年这小子杀上了瘾,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咱们说一说武当山的小道士?听说这骑牛的道士,不再缩在武当山上,已经下江南了。”
靖安王妃一愣,接着又好奇不已。
武当山上的道士?
能入眼前这位的眼,得是何样的小道士?
青鸟轻声道:“那道长还欠公子好多炉金丹。”
景舟哈哈一笑,道:“洪洗象骑鹤下江南,去寻那一袭红衣了,这丹,十有八九是没机会要了。”
“要说起这道士,还得从八百年前说起……”
靖安王妃听的入神,听到“江南好,最好是红衣”几个字时,悄然落泪。
“八百年的夙愿,世上男子果真有如此长情?”裴南苇低声叹了一句,又凝神听下去。
一通故事讲了半晌,景舟又笑问道:“可还记得独臂老头?”
靖安王妃摸了摸泪水,顿时眼前浮现出那喜欢盯着女人家前后目不转定,没有半点儿高人风范的邋遢老头。
靖安王妃面露不解,不知眼前这人为何突然提李淳罡。
青鸟似是猜到了什么,低声道:“绿袍前辈么。”
景舟赞许看了青鸟一眼,道:“世上怎么会没有痴情男儿?折剑后的李淳罡,便是。”
这一夜,靖安王妃说了好多,只觉得将心中的苦闷都宣泄了出去。
半月过后,北凉已经近在眼前。
官道最前头,两匹白马一左一右。
世子殿下笑道:“赵勾这些狗,这次被你杀的寒了胆子,他娘的,好些时日了,连吊着的勇气都没了,不然到了北凉地界,还能叫禄球儿陪他们玩玩。”
景舟轻叹一声:“可惜,只要韩生宣在,赵勾便杀不绝,曹长卿之前出手了数十次,死了可不止千百人。”
世子殿下则是想到了这太监喜欢和曹长卿在大内皇宫捉迷藏,一身功夫高得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咂舌,号称陆地神仙之下皆无敌。
天象境界够威风吧?
这一境界可天人感应,能借用天地之力,可这韩人猫,最擅长杀天象!
若非这大太监,赵家天子的脑袋,说不定便真要被曹青衣摘去!
见路边有座空亭子,景舟勒了一下马缰,道:“去后面拿些纸,还有一点东西没给你小子。”
世子殿下轻声问道:“剑谱?”
景舟摇摇头,“那具金甲之上的符箓。”
世子殿下“哦”了一声,喊停车队,调转马头从后面取来纸笔,研起墨来。
待墨研好,景舟提起笔在纸上作画起来,边挥笔边道:“之前那四具符将红甲,虽说破损不少,但掺以精金,寻锻器大师重铸,刻以符箓,便能再得一件道门神兵,虽不足以抗天劫,却也能抵一二天威。”
世子殿下咧嘴一笑:“好东西!”
景舟轻声感叹道:“黄蛮儿生而金刚,已经不是天赋异禀能够形容,入指玄尚且无妨,一但入了天象,易遭劫数。”
世子殿下皱了皱眉,问道:“没法子?”
景舟澹澹道:“不入天象或者黄蛮儿能强到肉身抗天劫。”
世子殿下追问道:“肉身多强才能无惧天劫?”
景舟收笔,道:“强如王仙芝。”
世子殿下干笑两声。
一声清脆的啼叫,一头清白鸾展翅而来。
世子殿下吹了吹宣纸上的墨水,将一张张画小心翼翼折好,藏进怀中,这才将清白鸾从天上唤下,脸上并无多少回到北凉应有的喜色,低声道:“禄球儿来了。”
片刻之后,官道上马蹄响如雷,一杆徐字王旗出现在道路一头。
靖安王妃裴南苇坐在马车中,无视路两旁的别样风光,无视装备精良,横扫过八国的重甲铁骑,只是望着不远处的那袭紫影出神。
良久,裴南苇揉了揉眼,叹息一声,这才将视线收回。
到了北凉,他就会离去。
一会,可就是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