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鹤唳,草木静止。
唯有青萍剑上反射出的夕阳余晖在须菩提身上影影绰绰,就连周白都能听到五行山下的喃喃低语,更何况身为圣人分身的须菩提?
两道金光夺目而来,荡去尘埃迷雾,透过山林原野,此刻的孙悟空已然使出了全身的法力,被铜丸铁汁蒙蔽的灵识上裂开一道道细微的缝隙,孙悟空眼中精光乍现,拼命的伸着脖子,想要看清远处站着的人影。
一声若不可闻的轻叹从虚空传来,当周白注意到孙悟空的视线时,身前的须菩提早已消失无踪。
圣人真的无情吗?若是无情,元始天尊又怎会如此护短,通天教主又怎会因弟子陨落而暴起发难,佛门二圣又岂会谋划数万年,不顾颜面的在洪荒大陆搜罗修士、灵宝。
世间真正无心无情的便是没有生命的死物,数年的师徒之情虽然掺杂着各种谋划算计,却也不是全部虚假。
至少在须菩提心底,着实不愿孙悟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如同之前说过的‘楚门的世界’一样,身为‘导演’之一的须菩提,宁愿让孙悟空一直活在‘齐天大圣’的梦里,也不想让他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
如果说真实是残酷的,谎言绝对是温柔的吧。
身为佛门圣人,绝不允许西行大计功败垂成,身为孙悟空的师父,他无法改变西行的计划,只能给予孙悟空完美的结局。
从妖猴成为齐天大圣,从齐天大圣成为斗战胜佛,佛陀之位是西方教的最终佛果,这份佛果也将是历经劫难后,佛法东传的谢幕。
刺眼的金光渐渐暗淡,熟悉的气息也已消失。
孙悟空有些失落的低下头,适才的感知是错觉还是现实,他不敢去想也无处去问,如同刚才读取的残缺记忆一般,没有人会告诉他是真是假,他也不愿向外人述说。
微闭双目,孙悟空的气息缓缓平复,嘴角扯出一个莫名的笑容,孙悟空喃喃道:“还有三百年,且让我看看你们布置了一场多么宏伟震撼的戏台吧。”
......
鹤唳声冲霄汉外,轻风细雨绕古林。
还没等周白离开两界山,天空中就开始飘落细细的雨珠,从剑域取出一块方布将青萍剑包裹其中,周白负剑而行,拄着一只砍下的竹杖,颇有几分‘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感觉。
雨水细密,荒野小径渐渐变得泥泞,这条清幽小道似乎是附近的樵夫猎户所开,周白沿着小径没走多久,就绕出了浓密的山林,远处烟雨朦胧,一个小小的村落在烟雨中若隐若现。
周白淡然一笑,脚步也不禁加快了几分。
见到远处的荒山上有人走来,山村最外侧居住的猎户不禁泛起了嘀咕,向后屋的婆娘招呼了一声,刘太保随手把墙角的猎叉别在腰上,迎着细密的雨水,深一步浅一步的朝下山而来的人影走去。
田埂夯土远比山林小径敦实,当周白刚刚走下山坡的时候,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眼角带疤的中年猎户。
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刘太保眼中闪过一道警惕的神色,右手悄然背后,抚着猎叉,刘太保戒备的后退了半步。
且不说对方衣衫干燥如新,单就身后平滑整洁的地面就足以让他后背发冷。
见到对方眼中的警惕和戒备的动作,周白不禁一愣,看了一下身上的素色长衫,苦笑道:“这位兄台不必如此,在下并非妖邪鬼魅。”
寻常的道门修士大多身着道袍法衣,亦或是佩戴师门信物用来表露出身,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一袭青白色的长衫,毫无纹理饰佩。
刘太保虽然疑惑,却也信了大半,对方的气质确实有种得道仙长的缥缈之意,眼眸极为清澈,身后背负的包裹中也在不断的散发着让他心存敬畏的气息。
就在周白考虑是不是要露两手‘仙法’表明自己身份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夯土突然鼓起了一个大包,周白眨了眨眼,疑惑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枯朽老者,惊异道:“土地?”
看着突然从泥土钻出的老者,刘太保大吃一惊,回头看了眼村落中心的土地庙,然后又看向了身前的老者,后退一步道:“刘千水拜见土地老爷。”
土地连忙上前扶起刘太保,笑道:“快快起身,太保福缘深厚,又有庇护山村的功德在身,小神还当不起太保大礼呀。”
转身看向周白,土地面露苦笑,“上仙大人,适才小神收到天庭传讯,说是玉帝陛下想请上仙前往玉英宫会面。”至于为何是传讯给他,而不是令天界的神仙下凡迎接,他也说不明白。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肯定不会接受这份天谕,前几日五行山下的大战,直接就把他吓得躲在神龛中自闭六识,生怕被殃及池鱼。
事后从山神口中得知,周白砍断了观音菩萨的一只手臂,斩杀了佛门派来监禁孙悟空的五方揭谛,更是让他心惊胆寒。
周白眼睛微微眯起,抬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玉帝接见宾客大多都是在凌霄宝殿,而这个‘玉英宫’他却是从来都没听说过。
更何况玉帝竟然绕过了太白金星等天庭众仙,以神道赦令直接通讯两界山的小小土地。
这就好比一个国家的领导人想见一个人,直接给那人所在的居委会打电话一般。周白心中泛起了嘀咕,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玉帝觉得他身份卑微,修为低下,无需派遣天庭神仙前来宣旨。
其二、玉帝想避开阐教截教以及佛门的视线。
想到这里,周白不禁笑道:“此事我已知晓,多谢土地前来传讯了。”向刘太保颔首告别,周白一步踏出,便到了虚空,层层清风,铺垫起来,好似虚空中那些本来无形无相的风,开始凝结。成了一道又一道坚实的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