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低低吟唱道:“黄河之水向东流,凫飞雁下白云秋。岸上行人舟上客,朝来暮去无今昔。哀弦一奏池上风,忽闻如在河舟中。弦声千古听不改,可怜纤手今何在。”
李鱼见宋星天双眸半睁半开,一副专注拉奏的模样,暗忖道:“想不到天医绝手医术高明,音律上亦是堪称大家,这时却不好去打扰他。
听他曲中之意,似是在说繁华终将成空,人则终有一死。但我亏负月儿姐在先,既捕捉到一点星辉月影,便只能咬定青山不放松了。”
自从下了秋鸣山,短短时日,李鱼已然经历诸多憾事。箜篌使者因他无辜惨死,师父因他遭受重伤,张老头因他埋骨荒野骨……他实在不想再一次承受遗憾。
胡琴哀伤低转,一曲尚未奏完,“咯”的一声戛然而止,显得甚是仓促。
宋星天忽地抬头,送出了一声轻笑:“呵,世上事并非有心便可办到。你是将死之人,连神物之名与解救之法,也付不起代价来听,老夫实是爱莫能助。倒不如不去管它,死时便可少一桩心事。”
李鱼回以微笑,信心满怀:“狻猊血之事,神医既说是九死一生,那我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神医何以断言我非死不可?莫非我李鱼是早夭之相?”
宋星天似乎一愣,忽然抚掌大笑道:“知其不可而为之,倒是老夫走眼了。若你当真能不死,老夫便与你做个交易。但此刻也不必多说,生死面前,即便圣贤也煎熬不过。”
“那么一言为定!不知什么时候进行仪式?”
“当然是越快越好,东西老夫已准备妥当了。”
李鱼道:“仪式之前,我尚有一个疑问。不知神医要狻猊血做什么?”
对于宋星天这个人,李鱼实在有雾里看花之感。
宋星天显然算不得好人,但似乎也算不得坏人。所以李鱼实在很好奇,宋星天为何心心念念要他的狻猊血呢?
“那自然是为了长生!”
宋星天眼中发出了炙热的光芒,却又在瞬间黯淡下去:“你为救你姐姐,愿意去赌一线生机,愿意去相信不足为恃的渺茫机会。老夫其实与你一般可怜,一边觉得长生无望,一边又忍不住去研究长生之道。”
“长生?”
“也罢,你既甘心报恩,老夫便替你答疑解惑一番。当然,多年压力烦扰,其实老夫亦需要倾诉一番。”
宋星天自嘲一笑,继而道:“仙林修炼之人,呼风唤雨,驱雷掣电,一剑可当百万师,都是司空见惯之事。但唯独生命寿算,却始终无法突破天道制衡。
凡夫俗子,譬如朝菌蟪蛄,古稀花甲,已称长寿。而修炼之士,神通广大,把凡夫当成蝼蚁看待,其实自身何尝不是蝼蚁?修炼之人,能活到百岁的,已是寥寥无几,需要多番遇合。而能活到两三百岁的,更是凤毛麟角,千载难逢。”
他忽然问道:“小子,你可听说过天人之念?”
李鱼忆起胡绛雪所言,点了点头:“略有听闻,却是不得其详。”
宋星天叹道:“听闻疏影阁前任阁主薛韬红亦曾前往天人之念,所以老夫猜想你有所耳闻,果是如此。
相传唯有窥破天人之念者,才可突破天道限制,真正成为天仙,所谓长生久视,逍遥无忧。是以数百年来,众多绝世高手对天人之念趋之如骛,接到请帖而能不闻不问者,少之又少。
只不过,天人之念,十年一会,如此长时间中,却未听闻有一人真正成仙,可见仙道无凭,到底虚妄。
也正是因为长生无望,仙林雄才大略之人与怀瑜握瑾之徒便感无限寂寞,无限凄楚,无限怅惘。既然人生短暂,有的人便醉心于霸威,定要将仙林一统,不辜负文韬武略;有的人便无恶不作,定要倒行逆施,弥补无法长生的恐惧;有的人便周游天下,著书立说,定要留下一段韵事,聊以安慰痛苦。
至于老夫,一来修为不够参加天人之念,二来嘛,与其相信虚无缥缈的天道,倒不如相信素所谙熟的医道。古来丹书有众多长生术的记载,虽是异想天开,胡编乱造,却也为老夫提供了思路。于是老夫便把目光放在了妖族身上。”
(扇花录的世界观到第85章才现出真容,希望有人会喜欢这样特别的写法,会喜欢这个特别的仙侠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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