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逃走是不知道,只是《史记》明明说纣王登露台赴火而死。不可能有全尸,但是周武王照样还能再砍一遍他的头。这样的前后矛盾,或者说多此一举的记载,只能说明其中定有隐情。”
经祖暅之这么一提,庆云也琢磨出其中的蹊跷。庆云对史书的了解也是一绝,毕竟陈叔当年只授剑意,不教剑法,他不需要一遍遍去重复那些呆板的动作,省下来的时间都被陈叔用戒尺逼着去读经史子集了。
“是了,《尚书》对这一段的记载更简单: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杀殷王受这个动作,只不过是为了立武庚于卫,笼络殷商士人之心,避免才俊尽数奔走关外的正治手段罢了。若非如此,中原恐怕要错失孔圣商鞅。这在当时的确算得上是一招好棋。”
祖暅之抬头望天,由于天窗是舱中唯一的光源,显得有些格外刺眼。
他举手略微遮掩了一下直射的光线,从手指的缝隙里窥视光明,同时叹息道:“父亲的算术旷古烁今,师傅的所学万法皆通。我一直认为当世之人,所知远胜古人。近代机械皆奇巧,古来淫技皆糟粕。但一路走走看看,终于还是知道自己错了。每个时代总有那么几个学识眼界超越世人的妖孽,他们被时代所埋没,只不过是因为超越的太多,思想和理论无法被世人理解,反而断了传承。但他们偶尔的灵光一闪,都是能让后人嗟叹的奇迹。”
庆云站在暅之的对面,望着光栅下暅之坚毅的侧颜,不禁感慨道:“令尊大人,华阳先生,还有二哥你自己,难道不也是同样的人吗?虽然我看不懂,但我知道那本《缀术》是天下奇书,祖氏的天文历也必然经千年不朽。你们,就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人啊。”
“超越时代而不能改变时代,是没有用处的。”,暅之叹了口气。
“二哥,你想太多了。改变时代谈何容易,怎样的发明才能改变时代啊。”
“不!这个阵台,这个阵台让我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只要找到稳定可控的动力,时代就会改变。人类再强终胜不了机械。”
庆云耸了耸肩,“刚才,我们不是已经战胜了那些金人?”
暅之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们没有。那十八个金人,可以阻挡千军万马,而且他们风雨无阻,不眠不休。我们并没有战胜它。从作用来说,我们只有做得更好才能战胜它。我们两个人可以风雨无阻,不眠不休地在这里扼守千年么?”
庆云不能,没有人能够。
人力有时穷,但巧夺天工的造物有时却可以超越人力,超越人寿……自动运转的机械系统……这真得是人力可以办到的吗?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茶壶的盖子已经被蒸汽掀起过不知几百万次。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原理固然简单,但是能捅破那层窗户纸的人,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恰好有那么一个自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
暅之和庆云一时无言,直到轰的一声,舱门打开,重回人境。
逃生系统出口竟藏在一处瀑布的后面。这是一处石穴,连着外部一个凸台,三尺见方并不算大。细瞧左右并无通路,泅水恐怕是眼前唯一的选择。
圆舱气浊,纵然有两个天窗换气,也让人感觉心情烦闷。
庆云深吸一口气,顿觉身心舒畅,见瀑布之下潭水清冽,脱口而出,“二哥,反正要下水,我们顺便在此沐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