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我曾经研究过易京寨周边地理。
现在寨后的泥沼荒地在汉末曾是大泽,
所以我认为设计者可能会留下一条滑道,由天守直入大泽。
这样就算外寨失守,也有机会经水路破围逃脱。
眼前这条滑道,应该就是我计算出的线路。
只要有合适的滑行工具,便可瞬间遁入寨后的芦苇沼。
如果对方有心,在沼泽里预留了人手接应布置,
那么此时就算去追,也已经是追不上的了。”
庆云闻言,如遭雷殛,
“呼延将军,殷姑娘和我陈叔都在她手里,
请务必帮忙搜寻锦衲王的下落,莫要让她逃了。”
呼延双鞭知道这事儿棘手,又和自己关系不大,便有意推搪。
庆云现在已经不是初入江湖的雏儿了,呼延双鞭的弦外之音他是听了个明明白白。
不过这文劝不行,还可武劝。庆云冷哼一声,
“方才锦衲王讲的故事,我已经听到了。
这种事情别人或许没有渠道上达天听,找出证据弹劾你。
但是魏王许了我任意面君之权,我只要将折子里的意思在魏王面前重复一遍,
他定能察知真伪!”
呼延双鞭闻言大急,
“庆宗主,庆宗主莫慌。
我这就派人去找!
就算是将冀州翻个底朝天,
也要将那妖女寻出来。”
庆云一报拳,
“好!那我在清河崔家敬候佳音!”
庆云说罢,便返回天守去寻瓠采亭。
呼延双鞭清点残局,
由于刚刚保义的高手都被锦衲王吸引,
封魔奴,婆罗门,封回等人率数十精锐趁隙破围而走。
此刻寨中火势四起,已是危城,呼延双鞭也只能收拢保义军迅速撤离。
易京寨四通八达的传声系统被灌成了灯芯,教这一把火烧了个通透,经日不熄。
曾经安如磐石,号称不破之城的易京大寨,至此以后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清河,崔宅。
庆云与萧锋在院中焦急地来回踱步。
过得片刻,一间雅室的屋门被人推开,
清河崔氏宗人崔叡从里面走了出来,又轻轻将门掩上。
崔叡正值壮年,但因为上溯两代都是幼子,所以辈分很大,与崔休那一支的崔灵和崔老爷子是同辈。
由于他留守清河,祖上崔逞的产业现在都由他负责打理,因此在大家族中的地位其实比崔灵和还略高了些许。
崔叡的医术虽然比不上族侄崔彧,但也是族中翘楚。
崔彧不在的时候由他来亲自接诊,足以体现崔家对庆云委托的重视。
他掩好了门,刚刚回身,庆云和萧锋就已经围拢上来。
崔叡先报喜再报忧,第一句话就先给了庆云一颗定心丸,
“瓠姑娘身体无恙,
只是这段时间迷药的摄入量过大,需要将养些时日,不易长途跋涉。
至于那位王姑娘吗……这……”
萧锋急道,
“王姑娘她怎样?”
》》》》》敲黑板时间《《《《《
本作中易京寨的结构设定为十重大寨笼天守。天守,本为日式城塞最高处的望楼,并非汉语词汇。但事实上,天守这种结构,并不是日本独创。前面我们曾经讲过,日本的房屋建筑大量借鉴了中原殷商时期风格,尤其是神社。他们的建筑制式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晚商特征。天守形式建筑,在中国最为出名的遗迹就是帝辛所建的鹿台。
鹿台的基本结构就是层层递进,在最高处建有高阁,可以鸟瞰大寨。这样的建筑结构非常适合中小规模防守战,在外围出现突破点的时候,可以利用防守纵深层层收缩。但是在大型笼城战的时候,会因为自循环物资有限,难以持久。
日本天守防御战最出名的战例之一就是小田原之战。日本战国时期军神,“越后之龙”长尾景虎(也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上杉谦信)带领十一万五千余人对北条氏康所在的小田原城发动笼城,围城月余,仍没有陷城迹象。后来长尾景虎听说战国第一兵法家“甲斐之虎”武田信玄要袭击自己的后方,不得已而撤军。“相模之狮”北条氏康和他的小田原城便因此成了日本城战皇冠之珠。要知道,在几十人vs几十人就能称为战役的日本战国时代,抵挡十万人笼城是近乎神迹的概念。北条家(后北条氏)一代至三代目也因此成为了城防设计的鼻祖级人物。
这狮虎龙的战斗听得让人是热血沸腾。可是有没有人想过十万人笼城这样的规模放到中国历史上算是一个什么概念?恐怕在千余年前的真·战国时代就已经十分普遍了。比如秦军攻大梁,笼城三月,围城打援,灭魏国四十万大军于平阴。到了三国的时候,著名的合肥攻防战,孙十万第一次笼城四月不克。第二次从214年围合肥围到215年,在撤退过程中张辽奋威逍遥津突袭孙权也是千古名局。至于此后张巡守睢阳,朱元璋守洪都,以及改变世界格局的钓鱼城,十万级的笼城,在中国历史上也就是一条普通的小说素材罢了。天守式寨堡是在中国三千年前就已经淘汰掉的城寨结构,因为它只适合小寨寡民的攻防,不适合动辄数十万人的大战役。
讲完了天守,我们来讲一下锦衲王的杀手破月锥。长锥是中华傩戏中的经典道具,有百辟之功。我们之前讲过一些中华曲文化的渊源,与曲并列的是戏。百戏之祖,便是傩戏。我们现在看到的傩戏,是一种有着上古萨满文化残留的面具舞蹈,俗称跳神。
萨满文化,盛行于东亚,北亚,北美和北欧。在日,韩风俗中,都有深度存留。研究萨满文化传播,恰恰可以get到上古时期某个强大民族的迁徙史。有人说,萨满教和中华文化有关系吗?当然有,而且关联很紧密,只是这些关联被后来的儒教逐渐冲淡了。
所谓傩,通婀娜之娜,是一种祭祀的舞蹈,它是中华礼仪的一部分。周时一年两傩,春,冬成制。《后汉书》曰: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我们先前讲过腊为祖祭,腊时有傩舞驱疫。后来历经唐,宋,明,都有专门的傩仪。傩戏,祭祀的神是上古方相氏,黄帝曾以嫫母为方相氏,傩神是黄帝的亲族。傩戏与萨满戏都是以面具跳神为核心的祭祀手法,其实一直就存在与我们的中原文化。
中原所谓的礼,就是冠、昏、丧、祭、乡、相见这六礼,古时又以祭祀最为重要(我们现在所说的礼,其实只是六礼中相见的这个部分)。在《周礼》当中,傩戏在礼仪中的比重已经很小了。其后历朝历代每减。这种巫术礼法的蜕化引申出的一个成语,我们其实都非常熟悉,叫做礼乐崩坏。这个词的原型本应唤作:礼坏乐崩,出《汉书?武帝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今礼坏乐崩,朕甚闵焉。自孔子,汉武两叹,逐渐丢失的中华古礼,就是傩戏之俗。
现代傩戏,在中国依然很有市场,中南,西南和东北都还有相关活动。其实这都是远古东亚民族遗留的风俗。随着东亚民族渡阿拉斯加,西征,逐渐将类似的文化传播开来。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傩戏/萨满舞/跳大神,被作为封建糟粕全盘否定。其实这也是一种矫枉过正。我们不能只看到有人因为方相氏驱疫的这种信仰讳疾忌医就将傩戏整体盖棺定论,一竿子打死。
信仰本身没有错,信方相氏去病消灾与信药师佛,信上帝信先知没有什么高下的区别。
但是可信不可迷!因为迷信不相信医学,才是需要纠正的。
其实傩戏本身属于礼与仪的文化范畴。我们应当在理智的基础上,把这种文化符号看作远古民俗得活化石。正确的吸收和研究,其实能够帮助我们理解许多由之衍生的文化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