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是在靶场凭借枪弹痕迹,识破了奇诺的天外来客身份,拜萨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向上告发,但在帕拉丁的阻拦下被劝住了。
兄弟说的没错,正义代表着热血,但绝不能被热血冲昏头脑,否则只是空有热血的傻子。
所以,拜萨忍了下来,这段时间来一直和奇诺相安无事,自己也努力去忘掉这些,尝试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现在,也许是命中注定难逃此劫,那个曾经困扰许久的问题,在百转千回后又摆在了他的面前——要不要告发奇诺。
拜萨现在心思很乱,心防也被先前的审问弄得支离破碎,但他有一点还是很清楚的——现在王室没有掌握具体情况。
就算王室知道奇诺的部分往事,乃至知道他性格剧变,但也应该还没捏到什么实质性证据可以证明他是天外来客,否则没必要在这里审来审去。
而以自己手上捏着的两样情报——薄暮城宴会爆炸案的真相、枪械的究极熟练度,进而推导出奇诺的天外来客身份——只要将这些上报给主审,就相当于化作毙命的刀刃,可以直接刺进奇诺的心脏,宣告他的死刑。
拜萨对奇诺有感恩,有怨念,哪个多哪个少?说不太清,可能持平吧。
如果奇诺被处决,拜萨会感到伤心、难过、自责...但绝不会悔恨。
可是...奇诺被处决后,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主审说是说,会为他“争取减刑或特赫”。
什么叫“争取”?
争取就是尽量,但不保证。
这个主审要是有点良心,真的为他去求情或游说,不管成没成功,至少去做了,那他也就不说什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但是,主审说的那番话,完全有可能只是审讯技巧——诱惑你说出真相,等你把所有情报说出来,失去了利用价值,就把你像垃圾般扔到一旁,任你哭嚎咒骂,他自己怀揣审讯大功去领赏。
主审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拜萨真不知道...
按最坏的打算,就是狡兔死走狗烹。
那么,现在要考虑的其实就是一件事——能不能接受告发奇诺之后,自己被抛弃。
主审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稍微往前坐了一点,那双深邃的眼瞳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语气非常柔和:“拜萨,我知道你现在内心很纠结,我也不逼着你信任我,只希望你考虑到一件事——”
“你的回答,关乎着成千上万人的危亡,甚至可能影响到王国未来的发展进程。如果你对我说出了真相,那个我们现在猜测的真相,我就可以拿出一条稳固的证据链,把那个人彻底钉死。”
“而你,也将拯救万千人的性命,成为这个王国的英雄。”
拜萨的眼神越来越涣散,瞳孔在肾上腺素的冲击下极具扩张,几乎撑满了整个虹膜。
告发之后,自己失去价值,有可能会被抛弃,像蚂蚁般被碾死。
但如果是为了正义...
如果是为了王国的民众和未来...
那就!...
拜萨紧咬的牙关开始松懈,缓缓张嘴,说道...
“不...能...说...”毫无征兆,拜萨眼前又浮现起了帕拉丁被抓的那一幕。
“不...能...说...”这三个字,明明是帕拉丁圆睁着眼、用唇语说出来的,但此时却变成具象化的幻听,萦绕在拜萨的耳边。
除了声音,拜萨还在那一幕中看到了帕拉丁的眼神,极度惊恐的眼神。
那种惊恐,并非由于自己被捕,而是来源于对未知的不确定性,就像一艘大船即将撞上冰山,他没有办法去影响这艘大船的轨迹,只能惊恐地祈求,祈求船长在万劫不复前及时转舵。
拜萨一同看到的,还有帕拉丁的家人...
那个深爱着帕拉丁的女人,那个被自己亲切称为“嫂子”的女人,经常在他和帕拉丁饮酒欢唱时端上炒好的鲜美小菜,陪他们一起唱。
还有帕拉丁年幼的小女儿,乖巧听话,还争气,帕拉丁赚了钱送她去学校读书,她在各科考试里考得比那些贵族子弟都要好,每次回家都会欢呼雀跃地扑向帕拉丁,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小女孩甜甜喊他“叔叔”的声音...
“拜萨!记住,不能说...千万不能说奇诺是天外来客...记住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他一倒,你我必被牵连清算!千万不能说!...”
...
拜萨抿了抿嘴唇,刚才的张嘴似乎只是觉得嘴巴有点干。
沉默,无声。
眼看拜萨闷着头不说话,眼神似乎也没之前恍惚,主审知道,这就是他的回答。
“嗒,嗒,嗒。”主审什么都没说,既没恼羞成怒,也没冷言冷语,只是伸出手指在桌上点了三下,以这黑暗中唯一的声音敲击拜萨的内心,随即起身离去。
“吱——”就在主审和副审准备离开审讯室时,门却提前被打开了,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这件事很奇怪,照理说,审讯人员没离开审讯室,就意味着审讯没结束,任何人都不能闯入,就算非要进来,也必须提前报备通知。
但现在这道逆光的身影,在毫无前兆的情况下打开审讯室大门,缓缓步入,压迫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主审和副审看到来者,先是一愣,似乎有些意想不到,紧接着,他们颔起下巴,神色变得谦卑起来。
长久处在黑暗中,拜萨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下意识抬手挡住眼前的光。
“嘭。”门被关上,室内重新变黑,只有桌上的烛火依旧在燃烧。
人影坐到桌前,身躯缓缓前探,面容从黑暗中浮现,被烛火照亮。
当看到这张脸,拜萨顿时僵住,连呼吸都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