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一乍的,要是叨扰了来人,就是板子伺候。”
“小的知错,没有看好小姐。”
徐夫人一听,马上往庭院里瞧,接着被眼前的光景气得唇齿打颤。
两个孩子双双跪在井前,已经睡着了,头还轻轻靠在一起。
徐夫人强忍着怒意,轻声吩咐道。
“热水交给我吧,你伺候小姐和少爷各自回房休息。”
“是。”
日上梢头,徐夫人端着热水进屋,上前去帮家主穿鞋。
“老爷,孩子们一年比一年大了,亲密无间是好可总该有个分寸。”
“你去把我那件蓝色的衫子找出来。”
徐夫人见老爷无心谈这件事,也不再深入了。
“商家兴旺到头也就是我们月牙庄这样了,最近门前走动的官员多,总有线能搭上天的。你想如果月牙庄的米成了贡米,岁岁年年的进账是小,珠儿未来的夫婿可走官途。”
“如果本就是哪家公子哥,那才好呢。”
“那就最好了。”
徐夫人听徐老爷眼里言外,也没想过少江和宝珠这一对,这才放下心笑笑并帮家主扣好衣衫。
“你刚刚想说什么?”
“院子里的小事,我会看着办的。”
“你办事我放心。”
徐老爷说完又正色道。
“少江的生辰快到了,较以往两倍,不三倍的价钱去准备吧。”
徐夫人楞了好久,点点头。
“今年对我们家很关键。”
“知道了,老爷。”
日上三杆正是厨房最忙碌的时候,灶火烧得正旺,蒸、炸、炒、煮有条不紊进行着。徐夫人拎着一个小竹筐进门,见着大家口头招呼了几句,找到炖锅后开始忙碌。
她把新鲜的鲤鱼去鳞拆解好,用滚水烫一小会儿捞出,烧油再放葱白和姜一起煎。待鱼皮散出香味时,倒井水下去一起熬,直到汤厚发白时撒入盐和香油。
徐夫人备好鱼汤,带进西厢房时,太阳正好。
徐少江正在桌前算数,见母亲大人来了立刻起身迎接。
“母亲。”
“坐着就好,我熬了鱼汤。”
徐夫人说着摘开食盒,里面是一碗软糯香甜的白米饭和一盅鱼汤,她把碗筷摆好便退到一旁。
“真香。”
徐少江双手端着汤碗,喝得津津有味。
“母亲对你过于严厉了吧?”
“是少江不对,不应该偷酒给宝珠姐姐吃的。”
“小孩子好奇罢了,我也没说清楚,酒要人长大了才好喝。”
“没有下一次了,母亲。”
徐夫人见孩子喝得脸颊红扑扑的,默了一阵道。
“少江,你觉得宝珠姐姐怎么样?”
徐少江的笑容消失了,没有抬眼但语气真挚。
“宝珠姐姐很好。”
“你喜欢宝珠姐姐?”
“当然了,她是宝珠姐姐。”
“你记住这层关系就好。”
“少江不懂。”
徐夫人皮笑肉不笑,她盯着眼前窘迫的男儿,用手绢擦了擦鼻尖便起身了。
“有什么难懂的,人再喜欢月亮它也再天上,还能捧在手里不成?”
“是。”
“宝珠将来要许的是人中龙凤,你也有十四了,仍在月牙庄里坐吃山空的......许是人太闲,脑子想糊涂了,男子汉志在四方该多出去走动。”
“少江明白。”
这顿饭吃得不是滋味,直到徐夫人起身离开,他才把剩下的半碗汤倒了个干净。
“等着瞧吧,我徐少江才不是吃闲饭的。”
徐夫人打点完家里的大小事,夜色已经很浓了,她到帐放秘密要了一箱现银。差不多戌时刚过,她身穿黑斗篷抱着东西一个人从后门上马车,颠簸着出城去了。
帮忙打点这些事的,都是在月牙庄里呆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人,他们亲眼看到徐家夫妇从白手起家到如今财大业大。这期间有一段秘事十分关键,在徐家老爷得病快要死的时候,有一个巫医找上门。
他要了一些钱,让夫妇二人在家里开了一口井,然后从外面抱来一个婴孩。巫医用红白绸缎把井缠好,摆上祭坛再把婴孩放上,吟诵了四十九天的咒语再放四十九滴血请神。
请来的便是,井守月。
马车停在城外一座山脚下。
“你们在这里等着。”
“是,夫人。”
徐夫人抱着箱子下马车,走过细流潺潺的山涧又穿过迷雾层层的密林,直到眼前出现隐约的光火。药草味道越来越浓,她的呼吸越来越紧,脚下水泡磨破也顾不得喘。
她最后停在一座棚屋前。
门板上挂着一串骨头,屋内传来时轻时重的吟诵。
徐夫人敲开屋门,纵然来过无数次,一见里头的光景还是惊得倒抽凉气。在她面前的巫医衣衫褴褛,两眼深陷,手持一个漆黑的、头顶画着金色眼睛的人偶。
他浑身恶臭,说是乞丐业不为过,此时正阴森森笑着。
“瞧我的新孩子。”
他把那人偶往前凑了凑,这是偷来的小玩意,厉害着呢。
“瞧我的新孩子。”
徐夫人用手绢捂住口鼻,瞄见那满屋子瓶瓶罐罐又是一颤,根本不敢细想里面是什么。
“我是来请您去庄里祭神的。”
说罢她把箱子交出去了。
巫医接过箱子,打开来看里面有整整四十锭白银,下一面压了一张红纸写着徐少江的生辰八字。他抬起眼睛,漆黑的嘴皮包不住褐黄色的牙齿,意味深长问道。
“噢,那孩子还好吗?”
徐夫人憎他明知故问,但早被拿捏住了,也只能低眼回答。
“仍是体寒。”
巫医的笑容更加狰狞。
“好哇,好哇,他越寒,你们月牙庄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