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都有诉求,但方圆却只有一个。你们一个个说吧!长者先请!”
说罢,方圆回到地面,战士们自动散开,嚷着要见方圆的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老头走了出来,他背驼得极为厉害,双腿也佝了起来,白发稀疏,只剩脖子后的几缕,脸上满是沟壑,看起来牙齿已经掉光了,再加上一双浑浊的老眼,这种外形,说他七老八十也不让人意外。
但方圆认识他,张文全,今年才47岁。
世界就这样,他们这些底层泥腿子,能熬到50岁,就已经是苍天开眼了。
“张叔,坐!”
方圆一指,袖中金属流出,在张文全面前形成一张带靠背的椅子。
张文全颤颤巍巍的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哆嗦嗦,还未开口,已经老泪纵横,顺着脸上沟壑流下。
方圆见状尽量以和缓的语气问道:“张叔,有难事儿?”
“阿圆,啊不,方……”
“就叫我阿圆,”方圆赶紧打断了张文全叫哥的冲动,“小圆也行,从小您就这么叫我的。”
张文全泪流的更凶了,泣不成声。
方圆蹲在张文全身边安慰好一会儿,才让老头缓过来。
“阿、阿圆,我、我没脸开口……但我必须来……”
方圆眼神瞬间一凝:“天顺哥呢?”
他口中的天顺,是老汉张文全的独子,按理说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应该是张天顺出来,而不是这个随时可能死在路上的老头出面。
“他、他……”老头再次痛哭失声,“也快死了!”
方圆深吸一口气,知道个中必有隐情,隐晦的跟郎军打了个招呼,后者立刻会意的消失在人群中。
“天顺哥怎么会突然……”
“阿圆!我儿子肯定活不了啦!求你救救我小孙子吧!他快渴死了!你救救他吧!”
张文全话音刚落,人群里便呼呼啦啦跪了一片,各个口中大呼:“方哥!救命啊!我们都快渴死啦!”
“砰砰砰!”
刚赶到的杨子对天就是三枪,吓得跪下的人群一哆嗦,顿时鸦雀无声。
“都闭嘴!问到你们了吗?让你们一个个说,就一个个说,这是规矩!谁敢说个不字,问问老子的枪!”
方圆貌似严厉的对杨子教训道:“都是自家人,为什么要动枪?回去写五百字检讨,少一个字都不行!”
转过头又对老汉张文全道:“张叔,到底怎么回事,你原原本本讲给我,也讲给大伙听听。”
方圆声音稍大,略显激动:“我明明说优先孩子和老弱的供水,难道有人中饱私囊吗?”
全场似乎刮过一阵冷风,吹得人骨子里都有点凉。
老汉张文全连连摇头,垂泪道:“阿圆,水我们拿到了,可是……可是被人抢了啊!”
跪着的人听此哭的更大声了,想来是有相同遭遇。
方圆板着脸不说话,但心中冷笑更甚。
“昨晚,有几个人半夜撞开我家大门,拎着刀就把天顺砍倒,一脚把我小孙子踹背过气去……所有的水,都被抢走了啊!”
“阿圆,天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眼见没救了,但、但我小孙子不能渴死啊!”
“阿圆,看在你小时候我抱过你的份上,你救救我孙子吧!我、我给你磕头啦……”
说着张文全就想跪,却被方圆一把拉住,按回椅子。张文全说的含蓄,这是给方圆留了脸面,当年方圆都快饿死街头的时候,张文全的一口吃食让方圆又活了下来——这样的事情,方圆经历过不只一次。
“方哥!给我们做主啊!我们也被抢了啊!”
“方哥!我们活不下去了啊!”
“方哥,法外开恩啊!”
众人又开始哭喊,任杨子如何喝止也没有任何作用,声音反而越发激烈。
“咱种花社有的是水,为什么不给我们?”
“郎军都有多余的水来开澡堂子,难道还没有水给我们喝两口吗?”
“就是!某些人就是想渴死我们,用来讨好总部来的特派员!”
“……”
方圆眼见杨子已经压不住场子,却并未下场,反而任由这些人大吼大叫,各种负面情绪迅速发酵,连旁观者都有点同仇敌忾的心思了。
但他心如明镜,对手的局,做的太刻意了。
此时,最简单的解法就是发水,结果是什么呢?
前脚发布了水资源军管、统一分配的命令,后脚就开后门,这命令算什么?算个屁!
方圆这位头羊都可以朝令夕改,下面的人会怎样?
规矩如果不再是规矩,规矩就会变成权力,这是在掘种花社的墓!
而对外,这不正好坐实了“有水不给”的话吗?给了水,众人也不会领情,反而觉得是因为他们闹的足够大,方圆迫于压力才让步的。
更可恨的是,竟然把对方圆有恩的人推到前面来,方圆要是给了水,有心人完全可以说他假公济私,什么规矩都大不过他个人的人情面子。
如果不给呢?
哦,你方圆连恩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顾,那你还说什么义气?你的兄弟们凭什么跟着你?你下面那些小迷弟、迷妹,为什么还要继续粉你?粉转黑好不好?
方圆清楚得很,对手利用自己重视规矩、令出如山的特点,攻击他义气为先的招牌,二选一,毁哪个?
杨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一直在竭力遏制混乱的滋生,只要人群停止喧嚣,线上转线下,怎么不好弄?
可很明显,对手也不是傻子,早就在人群中埋好了雷,就等杨子自己踩上去。
如果杨子敢动用武力,那就最棒了!
种花社当家人指使手下屠戮社员——这不能毁了你方圆的根基,也至少能让人心出现一条裂缝!
而敌人的付出是什么?几个被收买的种花社普通成员而已——放眼望去,现场一个外人都没有!
眼见着杨子已经忍不住要把枪口再次抬起来,方圆站了起来,控制着老汉张文全屁股底下的椅子,飘向了种花社部队中间,重重保护起来。
然后才平静的开口:“我说过了,一个一个说,你们,听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