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鹤吐了口烟雾,专注地观察着烟雾的流动走向。
敷衍我道:“这里是鬼域,不讲法律。你要是不想进来就待在外边,我只能告诉你,外边那些东西要比屋里还多。”说罢,他将燃尽的烟头掐灭,扔进这家客厅茶几上的一个茶杯里。
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方鹤嗤笑道:“大晚上还喝茶,这么大年纪,也不怕睡不着。”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看到黑暗的院落里给作物搭的架子像是一个个人影一样站在那里,马上就怂了,钻进了屋里。
只是看着被丢在茶杯里的烟头,我又沉默了。
“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指了指杯子里的烟头。
“没什么不好,”方鹤又点燃一支烟。“我刚才告诉你了,这里是鬼域。”
“你如果有好好翻资料,应该有看到对这个词的解释。但一看就知道你没仔细看,所以为师再给你讲一遍。”
方鹤吸了口烟,缓缓将白雾吐出。只是这次的白雾一吐出,便散去了,没有再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这次记好了,鬼域,是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的一个投影。对人世还有留恋,或者有执念的灵魂会在这里徘徊。说文艺点,鬼域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的另一面,属于亡者的世界。”
方鹤弹了下烟灰。“刚才我在房间里做的,就是把你从现世带进鬼域。鬼域里发生的事,一般不会对现世产生影响,但现世的每一个变化都会被投射在鬼域里。”说着,方鹤指了指那杯被他扔了烟头的茶。
“现世里有人刚泡好那杯茶不久,茶还得热的,这是现世的变化在鬼域里的投映。”他话还没说完,我就看到那个茶杯漂浮了起来,在一个位置停住,过了一会儿又被放下。
被重新放下的茶杯里,方鹤的烟头还在,但茶水却少了些。我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理解方鹤的意思了。
“刚刚现世有人喝了一口这杯茶,但是因为你的烟头是扔在了鬼域里的这只茶杯里,所以刚刚在现世喝茶的人茶杯里并不会有这个烟头,这就是鬼域无法影响现世,对吗?”
“有点悟性。”方鹤笑笑,让我在原地不要动,他则在屋子里随便转了两圈。回来时,我看到他手上拿着几张黄纸。
他把黄纸随手递给我,可我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拿着蜡烛,实在没法接。只好先把手电关了,放在兜里,接下方鹤递来的黄纸。
我一拿到黄纸就认出来了,上边用朱砂画了图案,是正统的道教符箓。这些我都在方鹤给的资料里看过,只是我的水平还无法辨别这符纸上画的具体是哪种功效的符。
“我就说为什么屋里这么干净。”方鹤撩了门帘走到室外,望着只有几颗星星的天空。他见我跟出去,指着我手里的符纸。“你手里那东西可是他们花大价钱才请到的。”
“符纸真的有效吗?”我有些难以置信,因为符纸这东西在日常生活中并不算少见。之前吕珊珊的闺密赵月荷邀请我去她家做客的时候,我看到她家也贴了符纸。我问她,她说那是贴着辟邪的。
“有些有效,有些没有。”方鹤答到。“像你手里那个就是有效的,驱邪用的,应该是找正经高人画的。这种有效的符纸在鬼域一样有效,这就是为什么这家屋子那么干净,没有任何魂灵的原因。”
“那你把这些符纸拿出来做什么?”我不解。这符纸不是保护这家人用的吗?
“符纸这种东西可以沟通现世和鬼域,哪怕现世的符纸依旧保持在原位,但把鬼域一侧的拿走,就彻底失效了。”方鹤拿过符纸,用我手中蜡烛的火焰将其点燃。
黄色的符纸在他手中逐渐燃烧殆尽,化为灰烬飘落。
符纸烧尽我才反应过来,愤怒涌上心头。“你把这符纸烧了,这家人怎么办?这不是用来保护他们的吗?”
人家花大价钱请了符希望保护家宅平安,结果方鹤一把火就让这符彻底失了效。
方鹤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淡淡地说:“这家人不该受到保护。”
我还是不理解。他方鹤凭什么断定一家人有没有资格受到庇护呢。
“之后会告诉你原因的,现在咱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方鹤应该是看出了我的不满,向我解释到。
我没搭腔,只是跟在他身后沉默地走着。我觉得这一路上,方鹤隐瞒的太多了。从带我来这里的原因,到陈歌说的“那件事”,再到刚才烧掉符纸不做解释。
就算是想给我的第一次实践课制造悬念,这也有些太过了。
之后的路上我没有再问他任何问题,他也没和我说话,只是轻车熟路的在村庄里的小巷里穿梭,不时吐口烟在手电前。
我发现他吐出的烟雾勾勒出的人影越来越多了,而我也对这些鬼魂见怪不怪,彻底麻木了。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恐惧。
不知方鹤是提前知道,还是通过观察烟雾获取了什么信息,最终到达了山村最西端的一处荒地。
站在这块荒地上,我感觉热量正在疯狂地从我体内流失,那些如同冷风般的东西仿佛就缠绕在我身上,汲取着我的热量。我缩缩脖子,跺了跺脚,试图让自己暖和些。
方鹤又在往手电光的方向吐烟了。这次烟雾勾勒出的人形轮廓更多了,颜色也相比之前半透明的人影而言更深了,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灰色。
这种灰色的人影格外清晰,很多时候即使方鹤不吐出烟雾,我也能够看出大致轮廓。而我摘掉眼镜时,这轮廓就模糊了,变得如同一团黑雾一样。
可见树脂镜片和玻璃镜片是一样有效的。
“快了。”方鹤忽然开口。
我没答应,他就回头看我,见到我缩成一团,第一次真正关切地问我:“你觉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