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怀州两百里之遥的东北方向,官道上一支甲胄鲜明的唐军正在赶路。说赶路实在是太抬举他们了,因为他们的速度着实不敢恭维,依照如此脚程,若能日行三十里,已是奇迹。
从装备上可以看出,这支军队绝不是护卫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来巡查地方的,若是用作护卫,只怕是当今大唐天子李存勖出行,才用得着这么多人作为仪仗,但明显李存勖现在不会出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军旗上飘扬着两个大字,那是这支军队的军号——捧日。
见军知将,如今统率大唐捧日军的将领,便是之前的魏博节度使。大唐整编魏博军之后,将原来的河东军化作几部,各自汇编补充进大唐六军和侍卫亲军,而这支捧日军便是以原魏博军为主体的军队。
“军帅,咱们如此行军,动作是否太慢了些?”马队前列,一名中年将领对身边的人说道。
“你若是着急,大可自己先去怀州救援李从璟,本帅绝不拦着你。”说话的是一名白胡子将军,这位将军年纪颇大,但精神奕奕,全无老态龙钟之态。他便是新任捧日军主将,原魏博节度使,吴靖忠。
“大哥说笑了,你知道我并非此意。”先前说话的中年将领这时讪笑道,他叫吴靖义,是吴靖忠族弟,打小在魏博军任职,“戴思远发兵两万攻打怀州,李从璟向陛下救援,你我毕竟是奉皇命来支援,若是有意在途中拖延时间,导致贻误战机,而怀州被破,可就麻烦了。李从璟固然死不足惜,但要是有心人为此参劾大哥,终究不是一桩美事。”
吴靖忠呵呵冷笑一声,不无酸意道:“你太小瞧李从璟了,他可没你想得那么没用,纵然戴思远发兵两万围困怀州,李从璟坚持个十天八天还是没问题的。”
吴靖义仔细揣摩着吴靖忠的话,不由得眼前一亮,道:“大哥是想在怀州将破未破之际,再发力击溃戴思远?此计甚妙啊!不仅借戴思远之手消耗了百战军军力,让李从璟实力大减,同时也借李从璟之手消耗了戴思远,到时候我大军一出,必可一击破敌。此乃一箭双雕之计!”
“现在,你还着急进军么?”吴靖忠淡淡一笑,从容自信之色显露无疑,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不着急,不着急。”吴靖义嘿嘿直笑,“李从璟这小子仗着陛下恩宠,从一露面就没少跟我等为难,且不说斩杀何冲,在淇门时更是让我等下不来台,这回落在我们手里,是时候给他一些教训了!”
吴靖忠不置可否,淡淡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拖着行军速度也不是个事,容易给人口实,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拖延借口才是。”
吴靖义挖空心思想了半天,试探着问道:“要不借口山匪挡道?”
“天杀的山匪,才敢挡我大军的道!”吴靖忠没好气的骂道,突然想起什么,灵机一动,“听说李从璟在淇门补充百战军兵员时,有招安过两股山贼?”
“的确有这么回事,一个叫神仙山,另一个是梁子山,而且李从璟对这两股山贼还不错。”吴靖义道。
“那就说这两地的山贼余孽作恶周边,杀人越货,引得百姓生灵涂炭,我大军碰到大批逃难乡民,不得不管,只得挥师先杀贼,再进军怀州。”吴靖忠嘴角流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高啊,实在是高!”吴靖义大声赞叹,“大哥,你这又是一箭双雕之计啊,不仅脱去我大军进军缓慢的口实,而且还能动摇李从璟的军心,实在是高!”
吴靖忠摸着下巴上的白胡须,淡淡的笑容无比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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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怀州千里之遥的东方。
大雨磅礴。
天色已晚,黄河两岸笼罩在夜雨中,莫说看清河对岸,便是连河中是个什么情况都已经看不清了。
急速推进的五千大军到了河滨,却突然慢下来,挤在河畔。
雨帘中,李嗣源催马带着几骑赶上前,挥动马鞭问河滨的将士,“为何在此滞留,赶紧渡河!”
李从珂从人群中奔出来,跑到李嗣源面前,大声喊道:“军帅,天色已晚,又是夜雨绵绵,将士们不愿再往前走了,请求在河滨扎营,明日再渡河!”
“荒唐!”李嗣源怒喝,“此番奇袭郓州,重在兵贵神速,如何能因为大雨便不前行?”
原来,不久前梁朝郓州守将卢顺到兴唐府投靠大唐,说是郓州梁军都驻扎在河上,郓州城守军空虚,并且向李存勖献上奇袭郓州的计策。
刚登上帝位的李存勖自然意动,大唐新立,急需一场大胜和开疆扩土,来向天下展示大唐的强盛和正统,但此事却遭到了包括中门使郭崇韬在内等人的极力反对。
关键时候,是李嗣源大义凛然向李存勖请命,“我朝连年用兵,将士都已很是疲劳,如果不出奇制胜,大功何日告成?臣愿意独当此任,为朝廷扫灭敌寇!”
李嗣源的请命,正和李存勖心意,于是这位年轻的帝王让李嗣源领五千兵马偷袭郓州。
李嗣源主动要求攻打郓州,也是有苦衷在内。上一次大唐(晋)与梁朝在黄河边大战时,李嗣源曾兵败胡柳河,此番众臣皆言郓州不可打,他却想借此机会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