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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思远在下达作战指令时,对部将三令五申,以确保军令畅通。
李从璟在此之前,也曾对军令三令五申,只不过,他将军令下达到了每个军士手中。一万唐军,无人不知晓今日战术安排。
昨日夜,戴思远麾下将士来大营袭扰时,他安排了千余唐军和对方一起唱戏,另外的九千唐军,则不管不顾,吃饱喝足之后,蒙头就睡。外面虽然闹腾得欢,但已经两日两夜不曾好好睡觉的他们,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唐军的“溃败”,是李从璟刻意为之,步卒中阵露出的空档,也是他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让梁军深入阵中,而后他再一举歼之。战法并不太高深,关门打狗而已,但能迷惑敌人、让敌人中计就是良策,很多大战大胜,并非主帅有多么惊世骇俗的仙人之笔,外人看去平常得很,但这其间的斗智斗勇,非身在局中者,不能体会。
为了聚歼梁军,李从璟不惜一开战就送上几百条性命。原因很简单,不如此不足以迷惑戴思远。他不只是要败梁军,而是要灭梁军。只有将这股梁军悉数骗入阵中吃下,才能震慑伪梁朝野,彻底打击梁军的抵挡意志。长远观之,其收效远超几百条性命这个代价。毕竟,李从璟他们先锋大军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梁都大梁。
慈不掌兵。
战场局势的突变,让人措手不及。首先是看着松松垮垮的步卒大军气势陡然一转,军阵变幻,瞬间成了铁桶,杀机四起。步卒大阵以井田形状为阵之根本,有意让出数条横竖通道,让梁骑身入其中,而通道四面的重盾,通道前后的刀车,残忍的阻断了梁骑前进后退的步伐,配合各种拒马、铁蒺藜、铁链、刺勾,将梁骑的转圜空间压缩得小之又小,而长枪长矛的挥刺,则让这些束手无策、一时不知所措的梁骑,死伤骤增。
唐军步卒大阵是网,是林,也是陷阱,更是坟地。
其次是两翼骑兵的强势杀出,君子都和左射军让这些梁骑明白,他们并不是不能打,也并不是不能胜,精锐还是精锐,前日能叫你闻风丧胆,今日同样能叫你溃不成军。当头冲杀在一起之后,他们用刀,用槊,证明了他们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
梁骑大部在步卒军中,一时被困住,自保尚且艰难,谈何支援两翼。两翼梁军本就少,如何能经得起君子都和左射军的冲杀。更何况,除了有当面迎上来的唐骑,还有迂回包围过来的唐骑,前者以长槊迎击,后者从其身旁掠过时,以劲弩齐射,立即叫梁骑几面受敌,骑士一片接一片落马。
如果说河上李从璟与王彦章阵战时,重战轻谋,打的是毫无花哨硬碰硬,取胜之道在于军阵实力,看起来像是粗糙汉子挥石头,那么这一仗,李从璟的战阵布置,则是将军阵谋略发挥到了一定程度,大军取得战果更靠对细致到每都的布置,要复杂得多,犹如女子绣花。
迂回的唐骑,经过一番激战之后,切断了梁骑的后路,从后方向他们发起冲击。至此,梁骑数面受敌,死伤惨重。而比这更为严重的,是当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梁骑突然发现,他们由猎人变为猎物之后,那种心理落差下生出的浓浓不安,以及在这种不安下的惊慌失措和士气大降。
唐军反扑,杀声震天。
戴思远谋划的步步生莲、节节开花,并没有在最后一刻,结出他想要的果实,反而多日心血,毁于一旦。这让殚尽竭虑的戴思远目疵欲裂,眼中仿佛都要流下血泪来,他不甘心,他愤怒,他心中不平,这让他挥舞长槊的动作,都格外凶狠,似要砸碎这个不长眼的世道。
“刘道贵!”戴思远一槊狠狠击碎面前的大盾,又挡开数把刺来的长枪,带领身后将士跃入唐军阵中,连连杀人,又连连受伤。他从厮杀中抽出身来,招呼刘道贵,“从这里冲出去,带着你的人,去找李从璟等人,务必将他们的人头斩下来!”
刘道贵正浴血奋战,此时高声应诺,带身后死士杀入眼前的唐军小阵中,破了阵,冲出去。
“传令各将,退,则亡,进,则胜!与唐军战斗到底!”戴思远又招呼传令兵和旗手。说完这些,面前的这个唐军百人小阵已经被他咬碎,他又冲向下一个唐军小阵。
马左贤腰间挨了一枪,他怒而一把握住长枪,斩碎枪杆,又一枪-刺中冲来一员唐骑,用他的身子砸开重盾,跃入其中拼命冲杀,好不容易得了空,他敞开嗓子大吼,“李嗣源,李从璟,给老子滚出来!有种与老子正面一战,老子必取尔等人头!”
他浑身是血,也分不清哪些是唐军的,哪些是他自己的,他每杀一人,就要大吼一声,“李嗣源,出来!”“李从璟,来受死!”一路杀来,已是喊了十数遍,他身后的部从渐渐少了,这让他气急败坏之下,怒骂声更大了。
这时,他面前冲来一群马军,当先一骑白甲白袍,提一杆长枪,面容年轻,直奔他而来。
马左贤大喜,“对面来的可是李从璟?李从璟,来爷爷这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