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在忽赤也速儿到来之后,并没有如耶律欲隐所料,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自己麾下的勇士战力如何,耶律欲隐再清楚不过,在他看来,以己方四万余人,对战不到三万唐军,取胜或许有些难度,但那不过是要经过一番激战的层面罢了,攻下唐营,再困难也不过三两日的事情。
正因有如此自信,耶律欲隐才敢将营州守军调遣过来万余,一击必胜的战局,自然要全力以赴。然而战事持续了七八日,契丹军也没能攻克唐军营盘,不仅如此,时常能看见李从璟身影的唐军营地,稳如泰山。
七八日以来,契丹军昼夜猛攻不息,而唐军让耶律欲隐再次清楚的认识到,汉人在堡垒攻防战上,能有怎样的造诣。扎根在眼前的百战军,虽然固守的不是幽州城那样的雄城,但进攻方也不是耶律阿保机率领的十数万大军。
素来自视甚高的耶律欲隐,若是连以优势兵力,战胜劣势兵力敌军的信心都没有,那才是怪事。但眼前的战局给他泼了一瓢冷水,连日大战下来,作为进攻方的契丹军越战越疲,而作为防守方的唐军,丝毫没有崩溃之相。
耶律欲隐死也不愿承认,百战军的战力,会强过他麾下几乎战无不胜的精锐大军,但事实容不得强词夺理,战争的结果从来都不会骗人,耶律欲隐苦思良久,最终将原因归结在李从璟的阴险狡猾上。
“唐军营垒屡攻不破,其因为何,究其根本,在李从璟。数日来我遍观战场局势,但见唐军营垒防御器械配置极为不寻常,强弓劲弩不说,更有仿佛用之不尽的铁蒺藜、拒马,便连床弩这种向来固定于城墙上的军械,投石车这种攻城拔寨才会用到的利器,也在唐军营地中出现,而且数量还不少!”
军议上,耶律欲隐沉着脸总结这些时日以来的战局,越说脸色越不好看,“不仅如此,这些时日以来,我军屡屡攻进唐军营地,却总发现一墙之后还有一墙,一沟之后还有一沟,克之不尽。唐军营地,竟然有如迷宫一般,让人无从下手!由此可见,唐军分明是一边与我等鏖战,一边在修筑内部防御工事,其行如此,李从璟分明早就打定了与我在此长久作战的主意!”
“唐军,客军也!长途奔袭,且不说本不应携带如此多辎重,便是粮草,也断无可能太多,但自打与唐军交战,到忽赤也速儿来援,前后加在一起,几乎半月过去,唐军却无半分缺粮之态,诸位,这正常吗?!”最后,耶律欲隐厉声问出了他也不解的疑惑,陷入深深的愤怒中——恼羞成怒。
耶律欲隐心高气傲,久战至今,早不能忍,为破唐军营地,他屡出奇计。然而无论是整夜擂鼓佯攻,欲求疲敌,还是挖掘地道,欲求奇袭,亦或是驱赶牛马冲击辕门,欲求破门,皆被唐军一一破解。
鏖战至今,战局胶着,唐军营盘依旧坚固如山,破敌无期,耶律欲隐怎能不心急如焚,不恼羞成怒?
“久战至今,战士们已露疲态,唐军营地坚固非凡,每日攻打,战士们伤亡惨重,营地中伤员惨呼声昼夜不息,不忍猝闻,全军将士士气不复当初高昂,末将担心,战事再这样拖延下去,恐怕取胜之望渺茫。”忽赤也速儿犹豫半响,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他本谨慎之人,这些话他不能不提醒耶律欲隐一二。
耶律欲隐佛然不悦,冷盯着忽赤也速儿,“你是在质疑本帅调度不当,不能让大军取得胜利吗?”。
“”忽赤也速儿顿觉大窘,低下头道:“大帅英明果敢,自然是能带领战士们取得胜利的,末将方才之言,也只是为向大帅询问应对之策。”
耶律欲隐冷哼一声,环视帐中诸人,神态威严道:“我等与唐军鏖战至今,战士们固然疲惫,然则唐军何尝不是如此?况且唐军本就远道而来,而我雁南大军以逸待劳,首先就占据了优势。半月激战下来,到如今,唐军困守营垒,内无城池可供依托,外无援军可以救援,已在绝境之中。之前唐军颇为能战,那是存有击退我军的幻想,而今半月过去,他们焉能不知此望难以达成?当此之际,疲惫、无力的是唐军,绝望的也该是唐军,而不是我等!”
他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顿时叫诸人信服,诸将由是士气大增。
耶律欲隐见状脸色稍缓,心中却不得不鄙夷眼前这些人,暗骂了一声一群蠢货,这才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这些时日来,我观唐军作战,已不如起初勇猛,这说明他们已开始乏力,说不得,军力已经不稳!依本帅之见,唐军已是强弩之末,困兽之斗犹有尽时,眼下正是如此,败之正当其时。传我军令,明日辰时,全军攻营,与唐军决战!”
诸将接令,士气高昂。
忽赤也速儿迟疑着道:“大帅,唐军虽可败,然其若临死反扑,战力亦不可小觑”
耶律欲隐闻言不仅没有担忧之色,反而哈哈大笑,笑罢,睥睨忽赤也速儿一眼,“要瓦解唐军斗志,何其易也!且看本帅略施手段,定叫唐军自乱阵脚!”
翌日天色方明,李从璟得报,契丹军尽数出动,三面围营之军皆大肆列阵,如同黑云压城,似欲决战。李从璟和莫离等人登上前营角楼,查看营前形势。
排山倒海一般的契丹军阵,一望无际,排列在大地上,如同滔滔洪水。其间马蹄滚滚,烟尘不绝,呼喝声一**传来,清晰可闻,让人心颤。
莫离摇着折扇,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微笑道:“耶律欲隐这是准备集合军力,与我等一决雌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