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候,援助他人,打击对手,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对自己有利。说起来,与渤海、契丹的和与战,都是邦交,所以它仍然适用于邦交的最基本准则:有利则有邦交,无利则无邦交。
站在两年前站立过的阁楼上,看着王朴、杜千书等人打趣大笑,李从璟对身旁的莫离道:“在遥远的西方,曾今有一位征战四方的卓越统帅,他在发动对外战争时,军队中总会随行有大批学者——也即大学士、大才子,各个领域的才子。每当他攻下一个地方,他都要这些学者研究这个地方的文化,以求化为己有,更求能彻底掌控这些地方。他建立的王朝,被称为第一帝国。”
莫离笑道:“我们军中也有这样的学士、才子,随行的参谋处、演武院教员、演武院学生、士子、文官,不都是这样的人么?”
李从璟长舒了口气,又深呼吸一口,仿佛这方圆数百里北地的空气都被他纳进胸怀,他平静的神色下有着某种奔涌的情绪,他放远了视线,道:“营州、辽东,本我大唐领土,以前是,以后仍旧是!”
莫离点点头,忽而道:“不知渤海战况如何,耶律阿保机有没有攻下扶余?”
李从璟侧过头,不远处,桃夭夭正在安静的看风景,青丝轻扬,紫衣罗裳,身在战火的余烬中,却似置身事外。李从璟打了个响指,示意桃夭夭过来:“渤海战况如何?”
“大明安亲临扶州坐镇,耶律阿保机攻打近月,至今仍未攻克。”桃夭夭道。
王朴、杜千书、李绍城、李彦超等人看过缴获之后,这时也都走上阁楼来,闻言李彦超率先朗声道:“军帅,耶律阿保机既然还未攻下扶余,此时正是我等进军之机,到时与渤海军两面夹击,正好败耶律阿保机于扶州城下,一举击溃这厮!”
李从璟未作置评,微笑看向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杜千书沉吟道:“耶律阿保机倾举国之力攻打渤海,大军不下二十万,我军才不到四万人,即便是与渤海联合,要一战而败耶律阿保机,很难。”
“可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错过当下,往后哪里再找这么好的机会?”李彦超道,“再者,我军与渤海联合,虽然军力不及契丹,但战力却未必差多少,难道我们还怕了耶律阿保机不成?”
李绍城淡淡道:“既然已经出征,自然不会怕了耶律阿保机。”他向李从璟抱一抱拳,“我军联合渤海,军力仍旧不到契丹一半,契丹骑兵多,野战我等并不占优势,但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顿了顿,“况且,李将军所言的确属实,眼下确是进军良机。”
李绍城之意,仍是赞成此时进军扶余,李从璟依旧没有表态,王朴接着道:“大军经此两战,雁南、营州不复有契丹。既然路障已经清除,自当挥师北进,与耶律阿保机一决雌雄!”神色激昂,跃跃欲试。
“诸位可否想过,此时北上,置辽东契丹军于何处?”莫离悠悠说道,“辽东契丹军不除,大军侧翼安全难保。”
“辽东那些契丹小鱼小虾,遣一支偏师,旦夕灭之,易如反掌,不足为虑!”李彦超大气磅礴道,“当下时间紧迫,战机稍纵即逝,不可因此小节,而影响北上大局!”
莫离笑了笑,无意与其争辩。
众人三三两两发表过意见之后,不再相互辩论,而是将目光都投向李从璟。长久以来的军议习惯,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意见说出来,让李从璟知道即可,无需争得面红耳赤,最终如何选择,李从璟自然会有主意。
李从璟负手看向东方,道:“攻辽东!”
众人闻言,神色不一,大多有不解之色,却都没有妄下评论,静待李从璟解说。李从璟挥手,自有军士奉上地图,他以横刀指向地图,对诸人道:“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不克辽东,则我大军侧翼受威胁,未虑胜先虑败,贸然北进,一旦营州有变,则我等远征之师,将孤悬境外,进退无门,这是给对手机会,诚非智士所为。反之,攻下辽东,则我等进能征扶余,退能胁迫契丹侧翼,攻守之势,立时异形,此时坐立不安者,非我等,而为耶律阿保机也,也能有效牵制契丹军。届时是攻是守,如何攻如何守,但凭我等之意,岂不为明智之选?”
一番话将眼前形势分析透彻,诸人无法可说,便是有激进者,也无法反驳,由是众人再无异议。
随即,李从璟下达军令,以李彦超为主将、彭祖山副之,率卢龙军、新军,进发辽东,肃清辽东之敌,打通与渤海之通道。
辽东之地的契丹军,此时已成孤军,自然无需幽州军全部进发,而卢龙军的战力,自非渤海军可比,要攻下辽东,不说易如反掌,难度不大。至于新军,此战对他们而言,既有充实军力之效,也能借机练军,以便早成精锐。
在诸将散去之后,阁楼上只剩下莫离、王朴、杜千书等谋士,直到这时,莫离才道:“军帅此时不进军扶余,而是攻打辽东,其用意恐非方才所言那般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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