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阿保机不无得意的点头,道:“确然。”哂笑一声,补充道:“李从璟这小子,倒是能上蹿下跳,能让朕暂缓攻灭渤海的步伐,他足以自傲了!”
韩延徽没多言,心里想到:李从璟也的确有几分本事,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双方毕竟兵力悬殊太大,先前他还能仗着人少灵活,钻钻空子,但到了决胜的时候,实在翻腾不起什么浪花来。
......
契丹连营数十里灯火通明,与之相对的正州城,除却城头灯影幢幢,城中近乎漆黑一片,城墙上的火光灯影连成一个巨大而单薄的圆圈,圆圈中的黑暗深不见底,如同黑洞。这番景象,与城外形成鲜明对比。
作为镇守正州的主将,大明邢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下过城墙,自率领援军从西京来援,战斗持续还不到半月,然而大明邢却不得不向西京再度求援。他是在扶州与契丹交过手的,更能凭借战场局面,预估形势发展。
从大明邢所在的城头放眼望去,城前两片星海蔓延在视线尽头,汇聚在地平线上。十多万的契丹大军,主力尽在于此,大明邢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抵挡得住耶律阿保机的步伐。
“通水河谷战局如何?”大明邢沉声问身旁的亲信。
“还没有消息。”亲信低声说道。
大明邢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正州早已为契丹大军所包围,想要与后方的西京取得联系,就需要突破重重围困,这在契丹集结大军在丽城通水河谷一带阻截西京援军的情况下,变得极为艰难,得不到后方的消息在意料之中。当然,这也意味着正州的危局正在愈发严重。
亲信犹豫片刻,还是咬牙问:“将军,正州还能守多久?”
大明邢没有回答,他在心中何尝不是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然而要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只是太残酷了些。眼下无非两种情况,若西京援军能及时到来,正州战役尚能继续走一段,如若不然,大明邢知晓,正州城破就在这几日了。
沉默良久,大明邢缓缓开口道:“身为扶余守将,去岁扶州城破,本将就不应再苟存于世,只是时值四王子殿下在侧,本将有护卫之责......”深吸口气,眼中闪过一抹深入骨髓的痛苦之色,“契丹贼子入境已历数月,而渤海军不能制,以至于半壁江山沦入贼手,三军如丧家之犬,惶惶奔逃至此,若非李将军率唐军相助,只怕局势早已一发不可收拾,本将身为渤海军将,实在是无颜面对王上与四王子殿下。”
渤海**机败坏,军中将校早已叫财利蒙蔽了眼睛,战力低下,如耶律阿保机所言,是庸才与小人窃据高位,如非如此,也不至于在扶州被克之后,其他各地几无一战之力。契丹入境之前,大明邢被大明安委以重任,镇守国门扶州,可谓位高权重,是因为大明邢已是渤海国境内为数极少的良将了。然而即便如此,大明邢也几乎没有取得什么战绩。
大明邢的视线堙没在黑夜里,这位即便不能说是出淤泥而不染,至少也能算得上是赤子之心的老将,甲胄包裹下苍老而挺拔的身躯,如同他的声音一样悲壮而决绝,“上国王师为援我正州,在通水河谷为贼军所困,形势无法言说,然而我正州守军渤海军民,却也不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与祖宗疆土同存亡的!我等为国而战,总得叫契丹贼子知道,渤海国还有人愿为国而死!”
“将军......”
大明邢摆了摆手,打断亲信的话,“李将军叫契丹贼子阻在通水河谷,一时半刻支援不到正州,但我等也不可坐以待毙。你去点选一千精骑,三千精卒,一个时辰之后,随本将出城!”
“将军你这是要.....”亲信愕然不已,只想说眼下守城都难,哪里还能主动出击?
“契丹贼子攻城日久,眼见我们守城都乏力,自然料不到我等会主动出击。而正州城想要守得久些,也需要鼓舞士气,一味只守不攻,是守死耳!”大明邢道,目光炯炯,“行动快些,自然能安然退回城来。”他的手扶在残损的城墙上,“总得叫耶律阿保机知道,在这里,我大明邢渤海军,是他的敌人!这世上总没有只挨打,不还手的对手!”
亲信不再说什么,抱拳应诺。
此时的大明邢尚不知晓,今夜他这一番并非临时起意,但绝对够突然的举动,对眼下这场战事的影响,会有多么大。
只因他的这一行动,成就了另一个更大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