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辉道:“便如李兄所言,李从璟有精骑在侧,然则濮阳坚城,李从璟缺少辎重,又以骑兵攻城,旬日内断难攻克......长剑军李从璟绝不会动用,他不会放心......如是看来,李兄大可不必惊慌,只要守住黄河就是,若让河对岸的百战军杀过来,那才是不妙!”
“若是李从璟不攻城呢?”李守敬双眼通红的问。
“不攻城?”徐永辉怔了怔。
“不错!”李守敬咬牙道,“濮阳未必非得攻打,围而不攻即可,李从璟还是能率轻骑直奔鄄城!”
“那李从璟图什么啊?”徐永辉觉得很委屈,“他若果真想突击鄄城,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百战军只要从怀州出发,顺河而下,就能直达鄄城。亦或让百战军干脆在滑州登陆,大军堂堂正正从濮阳进军,岂不更好?”
李守敬:“......”
李守敬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觉得徐永辉竟然说得很有道理!
的确,若是想攻打鄄城,李从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无论是从河上进军,还是从濮州进军,都要好得多。
徐永辉见李守敬不说话,脸色变得很精彩,心中猛然咯噔一下,大叫不好。
因为徐永辉觉得,他好像愚蠢的说破了什么。想到这里,徐永辉暗中哀嚎不已。天哪,要是他暴露了李从璟的真实意图,给李从璟造成了麻烦,让李从璟计划落空,那他岂非成了资敌派?
那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绝对没有商量。
徐永辉刹那间面如死灰。
好在徐永辉并没有蠢到家,他立马补救道:“李兄,该不会,李从璟没打算攻伐濮州吧?”
李守敬猛然抬头,眼神锐利如刀。
徐永辉咽了口唾沫,“李兄,你老实说,李从璟有没有派人过来给你送信?他会不会就想借道而过,百战军实则另有军务?”
李守敬顿觉不妙,先前的确有一队人靠近鄄城,不过让他的斥候如临大敌般杀了,事后发现,这些人的确带着印信,说要借道。
“不可能!”李守敬摇摇脑袋,“绝无可能!李从璟就是要进攻鄄城,是也是,不是也是!”
听到李守敬这般说,徐永辉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不做声了。
被徐永辉一搅和,李守敬思维有些混乱,在河岸干等了两个时辰,什么事也没做成。河对岸的百战军还在打算渡河,被银枪效节打退了一回又一回。
直到察觉到天色已晚,李守敬终于下达了一条军令,让鄄城进入战备状态。无论情况如何,他打算严防死守。不管李从璟想做甚,总会露出马脚来。
李从璟的确露出马脚来了。
很多只马脚。
黄昏,三千精骑,六千战马,二万四千只马脚,突然出现在鄄城县,犹如神兵天降!
李守敬已经回到县城,他站立在城墙上,望着出现在地平线上的一道黑线,面如青山。那道黑线逐渐扩大,形成一条波浪,潮水般席卷而来。
铁甲洪流,在滚滚烟尘中奔进,震天的响雷声让人耳膜欲裂,冰冷的旌旗、甲胄,还有那不可见的寒冷眼神,让人心神震颤。
两个时辰前,李守敬接到属下拼死送回的消息:百战军精骑入境,直奔鄄城而来。
太迟了。
李守敬来不及调兵遣将。
银枪效节都被调出镇守濮阳与黄河要津,鄄城防备空虚,满打满算,兵力不过千人而已。临时招募的青壮,虽然不少,实在没什么战力。
然而李守敬并未打算束手就擒,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一段时间,在黄河河滨主持防御战的高行成就会回援——大不了黄河不要了,只要兵力在,合力据守坚城,百战军想要攻克鄄城,也没那么容易。
但是很快,李守敬就不这样认为了。
百战军精骑没有在鄄城县城停留,李从璟甚至都没有与李守敬寒暄两句,就领着部曲在城前潇洒的甩了一个大弯,直扑银枪效节军的黄河防御阵地而去。
他们留下一条长龙般的烟尘,在黄昏里经久不散。
李守敬面如死灰。
因为他知道,在河滨处防御百战军渡河的三千银枪效节将士,完了。
两面夹击之下,焉有不败之理。
百战军过境之后,汇报濮阳战况的军士姗姗来迟。
“禀报大帅,百战军昨日傍晚围城,至夜,解围而去。将军料定百战军必赴鄄城,遂领军追击,不料百战军于半道设伏,将军大败而回!”
听闻此言,李守敬气得跳脚。
“一万百战军,打不到五千银枪效节,李从璟,你这是以多欺少!”李守敬望着滚滚烟尘,愤怒的咆哮。
他当然不知道,被他咆哮的李从璟,曾对百战军将校说过一句话。
“这世上打起来最畅快的仗,不是以少胜多,而是以多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