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四直属州之新任刺史,已尽数安排到位,即日便会走马上任,加之去岁所任命的三个直属州刺史,我朝新增直属州刺史七人,直属州已达十五之数。”勤政殿中,李嗣源放下手中名册,对殿中的李从璟、冯道等人道,“朝廷直属州之刺史,都乃朕与卿等悉心选拔,将担负往后州县推行新政之重责。”
“首批新政,法令有六:其一,整顿赋税,轻徭薄赋,凡农丁十五税一,仍以春夏两季征收,准以实物缴纳,不必再兑换银钱,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科目杂税;其二,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整修田亩,州县各级官衙,当免利租借农具、耕牛,以保农时;其三,抑制土地兼并,凡富豪之家,以去岁算民结果为依据,田亩、仆役、佃户等皆不得再增加。”
“其四,镇设草市,县设市场,鼓励商贸,不得再课以重税,无故刁难、克扣商贾财物者,重刑论处;其五,凡下州,镇军不得过千,中州,镇军不得过千五,上州,镇军不得过两千,县邑不论大小,置弓手一都,刀手一都,马军一队,以清境内匪盗。各道要塞驻军,统一受朝廷管辖,而钱粮自本州赋税中出;其六,鼓≤,励镇乡士子立私塾,县学生员不得少于百人,凡朝廷开科取士,进京赴考士子,由州县资助部分旅费。”
从李嗣源口中说出来的新政法令,自然很是简洁,而下发到州县的法令,逐条逐句都有相应注解,论述极为清楚,更不会有模棱两可的疑问。
农业社会的基本是农业,新政核心,当前仍旧是农事,赋税制度仍旧采用两税法,不过百姓不必再将实物变卖为银钱,再交给官府,如此一来自然给官府收税造成了一些麻烦,但对百姓而言,则能避免在出售实物过程中,被官府与豪强相勾结恶意压价。
而至于收上来的实物,是由官府以市价售给商贾,将钱粮运抵京都,还是分类处置,则根据各地情况另作打算。
既然是新政,就不能是某些地方的新政,该在全国范围推行,藩镇也不能避免,然而难处也正在于此。
这回朝廷却不打算再给藩镇喘息之机,涉及军事的敏感部分姑且不言,新政中的农事、商业部分,却要藩镇也不折不扣执行,为此朝廷早已商议妥当,将由李从璟巡查各镇,监督此事。
天下并非不能治,治国难便难在治官、治吏,在触碰既得利益者的奶酪,这种既得利益,其实大部分都非是大奸大恶之利。
例如漕运转运时,官吏从中克扣钱粮,事实上,自漕运出现以来,从来都是一条极大的利益链,其中的黑幕与渔利之丰,堪称惊人——后世清朝有一漕运总督,吃猪、驴肉从来都是整只猪、驴只取一小片,极度奢华,可见其中黑利之厚。
但这些问题若是不加以遏制、解决,民脂民膏即便再多,都只能进入官吏私囊,而到不了朝廷手里。
当然,新政的重心还是在于十五个直属州,这是主要矛盾,要想今年赋税情况好转,主要精力得放在这上面。
李从璟在滑、濮州二州忙碌一两个月,颇有成绩、心得,而直属州刺史、官吏又基本都是精挑细选的,两者相结合,只要天意不弄人,形势还是可以期待的。
可以说,天成二年开始的这场新政,汇聚了以李嗣源、李从璟、任圜、冯道、李琪等人为首的大唐俊杰的全部智慧和心血,又辅以莫大的决心,而这些人莫不是一时人物、一时之选,可谓倾一时之力。
天成二年上元节刚过,天成新政的第一批法令,即已下达到大唐境内各州县,十五个直属州刺史,以及刺史下的各级官吏,大部分都对此翘首以盼,摩肩擦掌。毕竟对于有真才实学,渴望一展抱负,做实事的士子而言,这样的新政正是他们所日夜期盼的。
此正大展宏图之时。
如今的大唐,算不得稳如泰山,毕竟两川蜀地、荆南可谓是云波诡谲,然而好在边境没有外患,草原、渤海都很是安定,而国内藩镇,经过去岁李嗣源父子的铁血手腕洗牌之后,也都夹着尾巴做人。
藩镇无异动,其实不难理解,谁刀子大,谁脾气不好,谁就是大爷,当藩镇觉得朝廷软弱可欺,能欺负、好欺负的时候,自然不会将朝廷放在眼里,而一旦忌惮起朝廷来,谁会无缘无故犯傻,跟自己性命富贵过不去?
新政一经下达,便如火如荼进行。
秦王府。今日,李从璟要在府中见一个人。对此人,李从璟表现的云淡风轻。他如此,秦王府的人更是如此。事先几乎没有一个人,重视李从璟要见的这个人,哪怕李从璟心底实则很看重此人。
大概只有莫离知晓一二。所以李从璟在见此人时,莫离就坐在旁边。
“仆桑维翰,拜见秦王殿下!”桑维翰踩着疾步进殿,在殿中隔着老远纳头就拜,不过声音却很是洪亮,有余音绕梁之感,显然中气十足。
“免礼。”桑维翰听见十步开外,那个高坐明堂的年轻亲王声音清淡道。
“谢殿下!”桑维翰洒然起身,心中却还是抑制不住激动。
有件事桑维翰从未跟外人提起过,实则早年他就有涤荡外寇之志,就如每个唐人一样,哪怕是面对举国烽烟,也不能忍受外族的侵扰。在他看来,契丹蛮子实乃屁民,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在听闻李从璟率军大胜,逼迫契丹签订城下之盟后,他激动的一夜饮尽三坛酒,醉了整整一日夜,甚至写下“天兵千里饥胡头,重叫四海知盛唐”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