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将士,在身旁往来喊叫、奔走,让人头皮发麻,李绍城着急拒敌守营,扯开嗓门,痛陈利害:“今我方克剑门关,占据剑门县,局势大好,剑州就在眼前,稍微努力,即能稳占剑州,届时,两川反手可定!今夜一旦退却,剑州难克不说,贼军顺势追击,剑门县也得丢掉,大好局势毁于一旦!”
见石敬瑭眼神闪烁,左顾右盼,仍无拒敌之意,李绍城等不及,嗓音都变了调:“石将军!我静难军,半月奔驰千里之地,血染剑门七寨,死伤无数,好不容易打开局面,不敢言苦!可军情处五十锐士,为送地图出关,半路争相断后赴死,何等悲壮,竟致出关者,十不余一!十不余一啊,石将军!儿郎们鲜血,你便要这般无视么,石将军!此时退却,千百人命,毁于一旦啊,石将军!”
石敬瑭重重叹息,甩开李绍城抓他的手,“李将军,你缘何如此执迷不悟,夜半营惊,大势已去,敌军数量不明,来势汹汹,你可见过这样还能再战的......李将军,李将军......”
李绍城耽搁不下去,不再与石敬瑭浪费时间,驱马前奔,举槊大呼:“李绍城在此,尔等随本将杀敌!”
大营大乱,士卒争相往后奔逃,已成汪洋之势,眼见李绍城逆流而上,带着二三百人前奔,石敬瑭恨得直跺脚,却无相助之意,埋头继续奔逃。
走出未及百步,碰着李从珂,对方急问:“石将军,无恙乎?无恙便好!哎......可有看见李将军?!”
石敬瑭老脸涨红,往身后一指,“李绍城迎敌去了!”
“这......这......”李从珂说不出话来。
“三哥,还等甚,快走罢,早些逃出去,也能尽早聚拢将士!”石敬瑭拉着李从珂就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从珂踌躇片刻,恼火一叹,跟着石敬瑭走了。
李绍城奔去前营拒敌,路上敌军没碰到多少,却被己方乱军撞得东倒西歪、寸步难行,他索性下了马来,一面高呼李绍城在此,一面试图召集将士,却奈何,大势已去,士卒争相逃命,没几个听他号令的。
又且,前营将士,为明日攻城先锋,非是静难军所部,而是护**、保义军,没什么人认得李绍城,不愿随之逆战,反倒是冲散了他们的队列。
李绍城不管不顾,终于接触到较多敌军,提刀上前,与之奋战。转腾间,所部杀敌数十,己方却伤亡数倍——之所以如此,乃被友军士卒践踏之故。
不知过了多久,杀尽眼前之敌,李绍城转顾左右,跟在他身旁的,已只二三十人,而军营乱如海啸,他已回天乏力。血染兜鍪,李绍城知事不可为,大恸悲呼:“大好局势,毁于一旦,毁于一旦!叫我如何面对秦王,如何面对秦王!”
高喊数声,却因心中郁积过甚,胸口分外难受,他忽的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几欲站立不稳。
“大帅!”
“大帅!”
部将丁茂,见状大惊,忙上前扶住李绍城,急的虎目含泪,“大势如此,非战之罪,大帅万勿自责过甚!”
李绍城身子晃了几晃,好歹站稳,抓住丁茂,“纸笔?纸笔何在?可有纸笔?”
丁茂四下扫视,瞧见躺在地上一名书吏,上前搜了片刻,得了一副纸笔,交给李绍城。
李绍城嘴润笔尖,就地奋笔疾书,写完,又是一口鲜血,正喷在纸上,顾不得太多,将信塞给丁茂,“交给秦王!”
“大帅......”丁茂见李绍城脸色太过苍白,心头有如刀绞,低头一看,见了信上内容,再也忍不住,泪涌如泉。信上写着:屯军北山,夜半遭袭,绍城守之不住,痛失好局,万死难赎!
“交给秦王!”李绍城再度叮嘱一句,推走丁茂,“走,快走!”
丁茂几欲咬碎了牙,然则军令难违,转身就走。没两步,觉得不对,他转过身,就见李绍城横刀喉前,仰天嘶吼一声“殿下莫怪,绍城去也!”挥刀自刎。
丁茂骇得魂飞天外,不及多想,纵身一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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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原本历史上,作为先锋攻克剑门,而后屯兵北山的,是王思同、冯晖、王宏贽等率领的万余人,结果是被庞福诚、谢锽夜袭击溃,败走剑门关,十余日不敢再进军——王思同等三人,绝非庸才,都是一时之选,其中,冯晖军功累累,历任边境节度使,威名远播,封陈留郡王;王思同历任节度使、同平章事,深得李嗣源信任,多次为帅率军讨逆——而后石敬瑭率主力赶到剑门关(彼时石敬瑭是伐蜀统帅),两进剑州,数战无功,最后败走,两川遂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