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意收回看向李从璟目光,望向广阔的原野,神情落寞道:“看来在殿下心中,父亲的败亡已是定局。”
“两川之乱,本就是个错误,合该早日纠正才好。”李从璟望向成都的方向,悠悠道:“眼下我只希望这场战争早些结束,也好少死一些人,少毁坏一些事物。”
孟延意肩头微微一震,眼神也黯然下来,默然良久,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河面上,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呢喃:“沱江,沱江......”
郭威跟李绍城是老伙计了,昔年他二人在百战军中同为李从璟左膀右臂,彼此间再熟悉不过,这回见领兵前来帮忙的是李绍城,郭威既是高兴,心中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高兴是因为两人配合起来很顺手,对战局有利,不是滋味是因为郭威自觉没能完成任务,如今还要老友前来帮忙,难免有些惭愧。
李绍城是趁夜赶到东阳的,彼时万州军正与东阳守军激战,城墙内外灯火通明可比白昼,甲士们往来奔驰杀声震天,双方将士都在抵死力战,攻城方不给守城方喘息之机,迫不及待想要破城而入,守城方则死守城头一砖一瓦,不给攻城方丝毫破绽。
东阳城战斗如此激烈,口衔枚、马裹蹄的静难军在黑夜中悄悄靠近时,便显得悄无声息,然而饶是如此,在距离东阳城十里之时,李绍城还是下令大军停驻,他和夏鲁奇两人只带了一队亲卫便去万州军大营,寻郭威商议战事。
“李从珂、石敬瑭两位节使领兵去了成都,为你我制造声势、迷惑孟老贼,顺带牵制成都兵马,益州近乎是一马平川之地,他二人能牵制成都的时间很有限,你我必须赶在这之前拿下东阳。”兀一见面,李绍城便单刀直入主题,半句寒暄也没有,“大帅限定的期限,是至多不能超过三日。”
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郭威,身上还带着一股腾腾直冒的热气,连呼吸都还未平稳下来,“守备东阳的两员贼将,都是孟老贼的心腹,是以东阳贼军很是齐心,多的是悍不畏死之徒。不过有老兄前来相助,要夺下城头并不难,难就难在要彻底将贼军赶击溃。”
“临行前大帅就已说过,要夺东阳恐有激烈巷战,老弟且给透个底,巷战到底会激烈到何种程度?”李绍城皱眉问。
“只怕非一日之功。”郭威严肃道,并不避讳。
李绍城望向混战中的东阳城,稍作沉吟,沉着的眸子里闪过刀刃一般锋利的光芒,“既是如此,你我二人需得身先士卒,城池不破,不离战阵!”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也没有商量的意思,颇有些命令的意味,若是寻常人听了难免心中不舒坦,郭威却已顾不上这些,他本也是这个意思,遂点头道:“眼下距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静难军可速做准备,待到天明,你我两部合力,给予东阳城雷霆一击!”
“正合我意。”李绍城颔首,随即向夏鲁奇抱拳,“天明后某与郭将军二人要奋躯向前,坐镇中军、调度各方就拜托夏帅了!”
夏鲁奇见郭威、李绍城奋不顾身,又战意坚决,就知道他无需客套,结合郭、李二人表现,只怕李从璟遣他跟李绍城同来,本就是为了这个,遂当仁不让担了这个担子。
当世军队作战,对将帅依赖性极高,将帅带头冲锋对全军的作用也非同寻常,然则李绍城、郭威两人,一个节度使一个防御使,以如此尊崇之位而断然身先士卒,这让夏鲁奇不得不对李从璟的治军之法高看一眼。
想当年梁晋争霸时,梁帝坐拥中原国力强盛,却抵挡不住晋王兵锋日盛,以至于屡屡败绩,这与梁帝惯于稳坐大梁,而晋王每每亲临前线只怕分不开关系。
天亮前夏鲁奇已与郭威、李绍城两人交接、协调完了指挥事宜,天明后,东阳城外号角齐鸣,鼓声震天,携带各种攻城器械的万州军、静难军,铁甲海潮般涌向城池。
居于战阵后方的夏鲁奇,看到李绍城与郭威的旗帜飘扬在前,引领着海浪前赴后继,晨阳在东天露出头来,东阳城很快被抹上一层亮彩,在夏鲁奇不动声色的目光中,他知道这座城池一定会被铁甲浪潮吞没。
现在,只希望牵制成都的李从珂、石敬瑭所部不要出现什么纰漏,让静难军与万州军能有三日时间来了结此间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