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审讯自己的竟是个黄花大姑娘,张金秤颇为意外,他虽然没受刑,但在被抓捕时已受了不轻的伤,这会儿吐出一口血水,侧着脑袋看向第五姑娘,未等对方发问便先戏谑道:“官府难道没人了?怎么用你这个小丫头来伺候老子?”
河西口音很难听,第五姑娘等了一会儿才弄懂张金秤的意思,她淡淡道:“你被捕时不也是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在瞧不起你的对手时,最好先想想自己是否连小丫头都不如。”
张金秤显然并不服气,他盯着第五姑娘,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个错?”
“如果你说的是我没有把你绑在椅子上,给了你劫持我的机会,我想你可以试试。”第五姑娘仍然没有拿正眼去看张金秤。
“你就这么有把握?”张金秤眼神阴沉。
第五姑娘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不是对我自己有把握,而是——我根本就是在小看你。”
这话一出口,张金秤顿时眼红如血,面目狰狞,全身紧绷,似乎随时都会暴起。
第五姑娘嗤笑道:“你犯不着用这般模样吓人,你也吓不倒人。你觉得我小看你是委屈了你?如果你有胆动手,你就不会说出‘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个错’这样的话,而是会立即动手。你没有动手,而是动了嘴皮子,这说明你已经没有了胆子。一个没有胆子动手杀人,而是希望靠言语吓唬人的杀手,我凭什么瞧得起你?你言语的挑衅、面目的凶恶,在此时恰恰是为掩饰你内心的软弱、恐惧。如果没有恐惧,而是充满把握,就该如我一样淡然从容,你看我吓唬你了吗?”
张金秤脸色变幻不停,最终冷笑一声:“好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但若是你以为仅凭如此,你就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你就太有把握了!”
第五姑娘摇摇头,继续打击张金秤的心理防线,“既然是审讯,我自然有我想要知道的东西,而我想要的东西,你也一定会乖乖如实招供,并且我不用严刑逼供。”
张金秤冷笑不迭。
第五姑娘换了个姿势,曲起右腿踩在椅前的横杆上,手肘靠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看着张金秤道:“知道你为何会被抓捕吗?自命不凡的大侠,难道不好奇自己如何会马失前蹄?”
张金秤不说话。
“总结起来一句话,因为你太蠢了。”第五姑娘呵呵笑起来,打定了主意要激怒对方,见张金秤打定主意闭口不言,她老神在在的继续道:“实话跟你说,我们布置在福乐坊的人手,跟布置在其它地方的人手别无二致,并没有多出一兵一卒,而且在抓捕你之前,我们也并不知道你就是凶犯。”
说到这,第五姑娘面色肃然了两分,“但我却知道,你必定会落网。”
张金秤露出哂笑的面容,显然对这个自相矛盾的说法不以为然。
第五姑娘伸出一根手指,“首先,包括录事参军在内的三名官吏被杀,发生在深夜——你们当然不能白日动手,而彼时城门紧闭,又且战争刚结束,城防依然严密,故而你们不可能趁夜逃出城去,只能逗留在城中。”
“这几日成都没有禁止百姓出入城门,但你们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城,因为城门必然密布眼线,加之战乱刚过,每日里出入城门的人也并不多,你们不敢冒这个险。”
“既然还留在城中,那就好办了。”第五姑娘继续道,“有能力在半夜潜入官吏住宅,悄无声息杀人又全身而退的,不会是寻常之辈。我们只需要在每个坊区,注意有这种能力且又行踪可疑的人就行了。”
“军情处在成都有数百人,每个坊区便是只派遣十个人,也足够用了。而事实是,在成都这座城池,数年前我们就开始布置人手,他们可能是经营酒楼的,可能是开绸缎庄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摆汤饼摊子的小娘子、卖菜老婆子、游手好闲的地痞。”
“按理说这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收获成效。你的原形毕露,完全是你自己露了马脚。”说到这里,第五的眼神充满揶揄之意,“三个地痞如常在吃酒,却看到一个听说老板娘不在就要走的食客,却偏偏这个食客精悍体壮,连走路的模样都异常得很,灵敏的嗅觉让他们决定去试一试这个人,不管结果如何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结果这名食客抬脚就走,你让他们如何不追?这不追还好,一追他便露出的剔骨刀,这可如何是好?”
听完第五姑娘的讲述,张金秤愣在那里,双目无神,脸色一片灰败。
“当然,作为一个杀人之后还停留在原处的杀手,自然时时刻刻要提防别人来抓他,而且很有可能看谁都是要抓捕自己的人,看哪里都像是为自己准备好的陷阱。”第五姑娘靠上椅背,“好了。我的话说完了,现在该你说了。你同伙有谁,现在何处,你们如何联系,你背后的人又是谁?”
张金秤仇恨的盯着第五姑娘,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第五一口吞下。
“不必如此看我,此时此刻你的这种愤怒,真正是对自己无能的痛恨,实在没什么威慑力。”第五笑了笑。
“你觉得我会说?”张金秤嘴硬道。
“当然会,为什么不呢?”第五咯咯笑出声,“我早先就说过了,你一定会说的。”
第五伸出一支葱根般的手指,“你是第一个被抓捕的人,所以你有主动招供的机会,你应该知晓,有了你作参照之后,我们要抓捕其他人就要简单得多,到时候你就不如现在有价值了,你不肯说的话,到时候自然有别人来说。”
“当然,你可以求死。不过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做,你若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在你开口说第二句话之前,就对我发难了。而且我也不认为一个来自沙洲的杀手,会有杀身成仁的必要。”
第五看向目光闪烁的张金秤,“如果你想要银子,我可以给你一万两,这个数目应该比你原本得到的多得多吧?你来成都的日子不短,前些时候城中流传的话你应该都听说了,秦王殿下的口碑如何,相信你心中有数。”
“你只有一次机会。”第五姑娘站起身,俯身看向张金秤,“而且你也不必犹豫,因为你没有选择。”
张金秤低头沉默,半响,抬起头,“你当真愿给我一万两银子?”
第五姑娘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