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他知晓什么?”或许是被孟延意不以为然的语气触怒,林安心面色冷下来,“我不妨告诉你,现今的行动虽是临时变更,但也处处计划周密,绝非莽撞而动。成都城中的杀手,原本就是为成都城破后刺杀李唐官吏纵火焚城而准备的,先前的行事不过是降低了难度,更精明的是,在刺杀二十一名官吏后,青衣衙门有意让这些河西杀手暴露出来,被军情处所抓捕,用这些弃子来掩护青衣衙门本身的行踪,同时也将李从璟的注意力吸引到河西。”
“便纵是李从璟不相信河西势力会对蜀中发难,但事实所指,他如何能忽视?而河西悍军进入阴平道,则让李从璟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河西,去河西挖掘幕后线索。当其时也,青衣衙门再在各地制造事端,饶是李从璟发现了不妥,而你却已落入我们手中,他能奈何?如今,青衣衙门各项任务都已完成得差不多,往下再也用不着我们亲自行动,只需扶持蜀中那些野心势力即可,大批青衣衙门都将得以抽身撤离蜀中,便纵然军情处想要对付我们,却也来不及了!”
说完这些,林安心内心平复下来,又露出高高在上的气度来,嫣然笑道:“我这般讲解,你该是知道大吴青衣衙门的厉害了?”
天成二年荆南一役,青衣衙门在军情处手中吃了亏,林安心不仅彻底败给了桃夭夭与第五姑娘,她自个儿和徐知诰也被军情处捉拿。
如此大辱,林安心时时铭记,做梦都想找回颜面,此番入蜀,此心更是迫切,要不然她也不会不在楚地主导那里楚王病卒之后的事务——楚王病卒,为搅乱楚地局势,襄助吴国出兵,青衣衙门有太多用武之地——而跑到蜀地来。
林安心为的,就是亲手一雪前耻。
与林安心的意气风发形成鲜明对比,孟延意神色惨淡,双目失去了焦点。
很早以前,孟延意也曾自诩聪慧,她的一些见解不仅让孟知祥引以为傲,连赵季良也有过衷心夸赞,如若不然,在苏愿对付成都城中的军情处眼线时,她也不会出动献出计策。
但今时今日,在听罢青衣衙门处心积虑的大谋划后,她忽然发现她的那些聪明实在不值一提,就如萤火之光之于日夜,渺小卑微的不值一提。
孟延意咬了咬苍白的唇,“若是我不出来寻找父亲,你们如何找到我?”
“你不主动出来,我们便不会引你出来?你父亲生死未仆,一旦哪里有他的消息,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你也会赶来吧?”林安心笑容狡黠。
孟延意黯然低首,再无言语。
她忽然意识到,在天下大争的洪流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多的是一尊尊有如神明般的庞然大物,她这一叶扁舟,无论是随波逐流还是逆流而上,都惊不起半点儿浪花。
失去了孟知祥这座楼船,她什么都不是。
林安心见孟延意已经认命,原本就舒畅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她走过来拉住对方的手,轻声软语道:“好妹妹,不用这般忧愁,有大吴这棵大树在,你的大仇一定会得报的,姐姐跟你保证。”
这般言语作派,实在是智珠在握,举重若轻,视天下群雄如蝼蚁,对九鼎志在必得了。
恰在这时,月自云丛里探出了头。
洒落的清辉似乎触碰到了异常之物,闪过一抹极小却极寒的光。
边上一处颇远的土包上,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衣袂无声飘舞如同火焰。一簇簇攒动的黑影如同狼群,从这人影身后奔出,竟是向着孟延意所在的方向去了。再细却见那人影腰肋间似有两柄短刃,先前的寒光便是自此一闪而过。
不知何时,这娇小人影无声笑了一下,“林安心在此逗留不去,是在等我请她吃酒不成?”
这边厢杀机暗涌,那边厢林安心抖了抖衣袖,暗香浮动。
蓦地,一声厉哨突兀响起,有如金石穿空。
一名黑衣疾步奔至勃然变色的林安心面前,声音急促:“司首,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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