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造城工匠悉数压上城来!”耶律黑格忽的眼神一狠,回身大声喝令。
不久之后,负责监造仪坤州城防的数十名工匠就被压上城墙,跪倒在契丹军士面前,这些人中有契丹人,也有早年间被掳掠过来的唐人,他们都是城池建造的技术人员。为首的工匠年过半百,已是须发皆白,唤作刘仲,就是他规划和主持营建的仪坤州城防工事。
耶律黑格集结了城中将领,登上高处,拔刀环顾众将士,激愤慷慨道:“你我奉皇上之名,为大契丹坐镇南方,血战疆场以卫国土,乃是职责所在,便是万死也断不应后退半步!”
契丹将士基本都被城下唐军的攻势吓破了胆,士气战心都没剩下了多少,这时聚集在一处望着耶律黑格,心中也是一片疑惑,不知对方要做甚么。
“仪坤州,国之重镇,皇上将之托付你我,乃是将契丹兴亡都交予我等,便是面对百万唐军,你我也当力战不退!勇士可死,城不可破,将士可死,国不能亡!”耶律黑格大声高呼,用慷慨激昂的言语压下身体的颤抖,“契丹勇士天下无双,如今唐军已至,你我本该力战疆场,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成为国之勋贵!数年来,我等日日厉兵秣马,此正用武之时,唐军来犯,岂非天赐富贵?!”
耶律黑格说的激扬澎湃,很快感染了契丹将士,这些话很符合他们的想法与经历,感同身受,不少人都露出激昂之色。
“然而,如诸位将士所见,唐军攻城仅仅半日,城外军堡就沦陷过半!其因在何?不在契丹勇士不敢死战,不在你我将士不知战法,实乃城外之军堡,营造不得章,修建不得法,太过无用,不能相助你我!”耶律黑格话锋一转,忽然语出惊人!
城上跪着的工匠们,闻言无不骇然变色,为首的工匠刘仲更是面色通红,双目圆睁。
耶律黑格刀指刘仲,“此人为工匠之首,主持营造城防,诸位将士或许不知,他乃唐人!”他忽的举起刀,悲愤道:“便是此人,将军堡群防修建的弱不经风不堪一击,此人包藏祸心,实乃我等今日战之不利之罪魁祸首!”
耶律黑格此言一出,契丹将士顿时群情激奋,对刘仲怒目而视,不少人拔刀出鞘,纷纷叫嚷起来,就要上前来砍了他。
刘仲面色苍白,失魂落魄。
“更有甚者!”耶律黑格让众人暂且稍安勿躁,继续“揭发”刘仲的罪行,“本帅已经查明,临战之前,此人暗通唐人,将城防图纸交付唐军,不仅如此,他还让人以检查、修缮军堡为名,在军堡中暗自做了手脚,这才使得唐军一开始进攻,军堡群便接连损毁,使得我契丹勇士伤亡惨重!”
耶律黑格将战事不利的罪责都推到刘仲头上,也是告诉契丹将士,此战战局之所以会到眼下这般田地,非战之罪——契丹勇士依旧天下无双,并非不能击败唐军,只是中了唐军奸计,这才暂且失利。
这也等于告诉契丹将士,先前那些让契丹将士惶恐不安,以为是神明之怒造成的军堡毁坏惨状,并非是天之怒,而是人之失,这就挽救了契丹濒临崩溃的军心。此等手法,很是高明。
“此人,该不该杀?”耶律黑格大声问。
“杀!杀!杀!”契丹将士的怒气已经无法抑制,此刻他们再也没了对唐军的畏惧之心,因为他们知道唐军进攻顺利,不过是因为刘仲等人阴险手段的“配合”,他们还有机会赢下战争。也正因如此,他们此时恨极了阴险卑鄙的唐军,恨不得出城去将那些唐军碎尸万段!
“来人!”耶律黑格大声喝令,“砍下这些贼人的脑袋,祭我亡灵!”
耶律黑格大步来到刘仲面前,一刀戳穿了刘仲的胸膛,在对方怨恨的眼神中,他俯身扶住对方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别怪本帅,都是为了大契丹,你先走一步吧!”
数十具工匠的尸体横在城头,血流了一地。
耶律黑格趁热打铁,举刀大呼:“勇士们,奸人已除,契丹必胜,且随本帅杀下城去,杀败唐军,为国建功,夺取富贵!”
“杀!杀!杀!”
须臾,耶律黑格亲自冲阵,带领契丹大军杀出城来。
好不容易重塑军心,鼓舞了士气,耶律黑格不敢有半分耽搁,因为他方才的手腕虽然高明,言语却也经不起推敲,他不能给契丹军士反应的时间,趁着军心可用的时候,他必须作最后一搏,不计代价将唐军赶下山坡去!
他深知,如果让唐军的攻势继续下去,半日左右便大军压城,契丹军将再无斗志,那时不管他用什么借口,都无法让契丹军士再起战心了。
耶律黑格近乎倾巢而出输死一搏的举动,自然被望楼上的李从璟看得一清二楚。
“耶律黑格此时还能领兵杀出,可见并非庸将。”杜千书远望着战场说道。
莫离笑了笑,“非止不是庸将,契丹蛮贼气势很足,想来耶律黑格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要组织大军绝地反击,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此人足称良将了。”
李从璟拍了拍栏杆,看了一眼天色,“如此说来,要破城池,不用等到黄昏。”他招了招手,“李彦超!”
“末将在!”李彦超早就耐不住性子要上战场了,此时闻听李从璟招呼,立即精神抖擞,上前抱拳等候差遣。
“该你上阵了。”李从璟自己轻易不能上阵,所以一直没参战的李彦超,就是他留的预备力量,“耶律黑格的人头,仪坤州的城池,务必给孤王拿下一样!”
“这两样末将都给殿下拿来!”李彦超轰然应诺,“殿下稍待,末将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