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州军步骑参半,攻营以步卒为主,便是如此,盾牌也没能成为他们的保-护-伞,毕竟卢龙军中的大弩威力强劲,可非盾牌能够抵挡。
契丹军士也算顽强,眼看前阵同袍接连倒下,卢龙将士防备严密,仍是踩着同袍身体不停进攻。在他们看来,卢龙军的强势只是暂时的,只要他们坚持两面夹击,卢龙军早晚必溃。
直到契丹军士半覆盖半扫除了铁蒺藜,在长枪阵、拒马阵前也丢下无数尸体,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发现不对劲的当然是耶律敌烈。
身为主帅,他早已无法安坐帐中。
因为身在棋盘之外,看棋局自然能清楚一些,放眼望去,唐军营地稳如泰山,防备严密,虽战事激烈,却无一处生出乱象,契丹军士猛攻半个时辰,在唐军强弓劲弩面前,竟然连唐军的第一道防线都没有突破!
更叫人不解的是,唐军后营依然人声鼎沸,但偏偏唐军应对前营契丹军,完全是有条不紊的状态,压根就没人去向身后看一眼,完完全全是不担心身后有变的模样,就像后营的热闹景象跟他们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耶律敌烈脸色逐渐变得不好看,慢慢铁青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哪里是叫人不解,分明就是可恨!
在绕道后山偷袭唐军后营的溃兵回来之前,耶律敌烈下达了全军撤出战斗的命令!
“李从璟这小儿,把本王当猴子耍!”一时半刻看不出来,这都半个时辰了,耶律敌烈岂能一直看不出来?那唐军后营的混乱景象,分明就是李从璟制造的假象,目的就是让耶律敌烈以为耶律努哈尔偷袭得手,而让契丹大军去唐军防备严密的前营送死!
耶律敌烈恼羞成怒,气得浑身颤抖,就是这半个时辰的时间,那些去唐军前营看似是“猛攻”,其实是“猛送死”的契丹军士,伤亡少说已是好几百。
他气的不是那好几百契丹军士的伤亡,而是被李从璟**裸的戏耍了一回。
在全军撤退的命令下达后不久,浑身是血的耶律努哈尔狼狈逃回,一见到耶律敌烈他就跪倒在地,委屈的向对方哭诉:“唐军早有防备,埋伏了重兵在后山等候,他们一动手就成包围之势,掐断了末将撤退的路线,末将好不容易才突围回来......”
“滚开!你这蠢狗一样的废物!”耶律敌烈一脚将耶律努哈尔踹翻,恨恨走进营帐,再也不想看眼前大军的败退景象。
卢龙军前营,契丹军开始后撤,李彦饶看了一眼辕门前的情况,见铁蒺藜已经被清理了个干净,遂对李彦超笑道:“蛮贼要回撤,我等岂能不送上一送?”
“送!当然要送!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彦超很大气。
火光下,长枪阵、拒马阵被收起,一座座辕门大开,汹涌的铁甲洪流杀出,呼喊着向败退的契丹军杀去,不多时,满山坡都是追杀契丹军的卢龙将士。
一直追杀到契丹营前,卢龙军才尽兴而归,一路高歌,嚣张到了极点。
耶律敌烈坐在大帐中,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一直到天明。
韩仲锡木然站在他身旁,双目失神,像是灵魂给鬼勾走了一般。
天亮前,伤亡统计送到了耶律敌烈面前。
仅仅半个多时辰的战斗,正面出击与绕道后山的部曲,伤亡加起来已然超过了一千。
初至万马坡就遭遇这等失败,可谓是当头一棒。
耶律敌烈知道这一战他打的有些急,但唐军占据了万马坡有利地形,一开始饶州军就失了先机与主动权,趁唐军立足未稳给予其重力一击,以争取有利形势,这是耶律敌烈必须要做的尝试。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想一战定乾坤,将唐军击败,他知道这不可能,因为对方是卢龙军,是李从璟亲自率领的卢龙军。
历史早已证明了对手的强大,耶律敌烈还没自大到认不清现实的地步。
然而无论如何,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耶律敌烈有苦说不出。
耶律敌烈这一战打的急,还有一个他不得不急的理由。
因为西楼的态势,或者说耶律倍与耶律德光相争的态势。
耶律敌烈乃是军中宿将,他自然知道,一旦国中内乱,三军将士根本不可能有心思抵抗外敌。
现在契丹国中已经乱了。
在抵御卢龙军时,契丹军遭遇了一连串无法抗拒的失败,卢龙军骁勇善战、李从璟谋划得当固然是根由,但在耶律敌烈看来,国中生乱导致军无斗志、士无战心,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怎么就这么巧,为何卢龙军来犯,会与殿下起兵几乎同时......皇上西征,殿下起兵,唐军北来,西楼人人自危,契丹这回要乱成何种模样?”天亮了,耶律敌烈却觉得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传言李从璟曾先后与殿下、北院宰相会面,说是他挑起了契丹的全面内乱,是他要调换契丹的皇帝,难道事情果真如此?”
耶律敌烈不敢再想,再想就太恐怖了,他怕到时候连他都要失去与唐军作战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