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戏言。”李从璟大手一挥。
眼见耶律敌烈神色灰白,一瞬间如同老了十岁,李从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决胜沙场,争要争大势,赢也要赢大势,你输得不冤枉,何必这般要死要活的模样?”
最后李从璟摆摆手,如同驱赶苍蝇一般,“李彦超,带他下去。黄昏之前,让饶州军滚蛋,孤王还等着去西楼看大戏呢。”
“是,殿下!”
......
不久之后,卢龙军摆阵出营,铁甲森森的锐士,威风凛凛降临万马坡前。
数万饶州军士,卸了甲胄,去了兵器,茫然垂头分作几大团杵着,黑压压一片如同羊群。在他们面前,甲胄、兵器堆成山峦,春风吹过,那些山峦轻声低吟,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懦弱无能。
除此之外,另有数百名军士与大队人马分开,被放在最前面的位置,却是都被绑着手。这些将官中倒是不乏面目可憎、目露凶光之辈,只不过到了此时,他们仇视的目光只会让人觉得无力而悲哀。
前些时候,他们是饶州军的中流砥柱,是契丹军的精锐骨干,而现在,他们是被遗弃的人。
往后,他们将流离失所,寄人篱下,终其一生都将不复有策马挽弓的机会。
作为战士,他们被剥夺了最后的尊严,作为军队,他们的荣耀在此刻被践踏的渣都不剩。
徐旌带领精骑围上这数百饶州将官,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片刻,这才挥手让专人来核对他们的身份。此刻,他面前的这些人再不是敌军将官,而不过是一批没有生命与灵魂,等待被交接的货物罢了。
过了许久,徐旌在得到汇报之后,策马回到山坡前的阵中,向李彦超传达了一切无误的信息。李彦超回头向军营望了一眼,那座最高的角楼上,李从璟冷眼旁观着这个过程。
“带回去。”李彦超下令。
徐旌嘴角一动,笑容里有一股惯有的狰狞之色。他的部曲早在待命,这时便挥动马鞭,像牧人驱赶牛羊一样,将那些饶州军官赶向军营。
天色晴好,四野并不苍凉,在这个勃发的季节里,一切都充满生机。然而那数百将官在被驱赶上军营的时候,却如一潭死水,让脚下的草地都没了呼吸,他们的背影说不出的凄凉,那偶然回头的双眼,似乎流下了一串串血泪。
交接完毕,耶律敌烈来到李彦超面前,行了君臣之礼,在得到李彦超的首肯之后,他如释重负,道了一声谢,随即迫不及待回身而去。
数万已经不能称之为军人的青壮,在这个如血的黄昏中默然转身,窸窸窣窣朝着饶州方向移动,他们是死中求生之人,此刻得到了生的机会,却没有一人觉得庆幸,更没有丝毫欢快的气息。
他们是日薄西山的日头,是暮色沉重的老人。
“这支军队,哪怕三五年后拥有完整的甲胄军械,哪怕军中的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都补齐,也不是一支能决胜沙场的军队了。”李从璟望着那团充满末日气息的黑云,“他们的命运,已经结束。”
“耶律敌烈,南院大王?”李从璟冷哼一声,眼中的不屑已经不加掩饰。
哪怕力战而败,最终只剩数千人退回饶州,局面也比现在好得多。
至少,尊严还在,军魂还在,血性还在。
只要有这些,哪怕一支军队只剩下一个人,假以时日也能重新站起来。
失去了这些,便纵是保全了数万人,也不过是一具没有血肉的皮囊罢了——这支军队也就彻底死亡。
“传令全军:明日拔营,兵发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