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种种处境,耶律敌烈焉能不慌?
而要从根本上改变这种局势,就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索性降了大唐!
降唐,从可能性上说,那是不必迟疑的。大唐自太宗开始,便广泛收纳草原诸部以为己用,往后各种征战,多用番兵也是事实,番将立功而显赫人前的,更是不胜枚举。早先如此,当下更是如此。更何况早年时大唐胸怀宽广,四方贤才,但凡有才学者,皆能入朝为官,莫说北漠草原,便极西之地之人,只要能贡举提名,出仕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耶律敌烈认为,他此番降唐,根本不用担心大唐不纳。而且他率军依附,对大唐而言更有极大的政治意义,那意味着今日之大唐,已有复兴之势,他的投靠不仅是明证,也将再开诸部依附大唐的潮流!大唐皇帝李思源秦王李从璟,皆是志向远大之辈,也必定欣然接纳,而且少不得还要宣告天下,以彰显自身的德望、人心所归。
凡此种种,耶律敌烈根本就不用担心投靠大唐之后的待遇问题,因为大唐绝对不会让他失望。哪怕就是空给名头,也会给他一大堆,让他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以吸引更多的效仿者。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一种耶律敌烈可以选择的可能性,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大唐之大势,大唐之实力。
投靠强者,才能比自己辛辛苦苦摸爬滚打能获取更大利益。
且不去说唐军如今在草原上屡战屡胜,耶律敌烈更看重的,是大唐在中原先定荆南、再平两川。
而让耶律敌烈火急火燎跑到李从璟面前,迫不及待向李从璟效忠的,还是他这两日接到的消息,亦或者说,他察觉到的风起云涌。
君子都、大同军,接连出现。
因为地利的关系,耶律敌烈的眼线,更是察觉到了大唐边军的动静。
——大唐边军,正大举北上,其席卷草原之势,犹如百年沙暴!西楼之南,已成一片黑甲狂潮!无数精甲,前赴后继,正如无数大江大河,争相汇入大海!
这番景象,不是他臆想的,而是确确实实就在眼前。
最多不出三日,大唐精甲即会大举抵达西楼,其势之众,少说也有数万之数!
更令人心惊的,是耶律敌烈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唐军精甲正在赶来。
耶律敌烈敏锐的察觉到,唐军此番动静之大,前所未有,只怕那秦王亲临西楼的谋划,更是犹如惊天巨幕!
耶律敌烈心动了,双眼炽热了,这对契丹是灾难,但只要他投靠大唐,这就是他的莫大际遇!参与其中,就能分得一杯羹,哪怕只是分一碗残汤,也够他一生享用!
所以耶律敌烈来了。
所以在听闻李从璟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重复一边方才的话时,他没有犹豫,再次大声道:“臣耶律敌烈,请求秦王殿下,准许臣率饶州军归降大唐,自此为唐臣,誓死效忠,永不相叛,若有贰心,神人共弃!”
耶律德光死死盯着耶律敌烈,如同要将对方活活吞下去。
那是他的契丹,那是他的饶州,那是他的勇士......竟然被耶律敌烈,拱手送给李从璟,送给大唐?!
感受到耶律德光灼人的眼神,耶律敌烈就更加知道他已毫无退路,他俯着身,咬咬牙,向李从璟恭恭敬敬道:“饶州军先锋万余将士,天亮后即会抵达此地,全都听从秦王殿下差遣。只需秦王殿下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他犹如一条亟待被人收养的野狗,吐着舌头,拼了命的摇尾乞怜!
契丹本就是唐臣,今日他耶律敌烈彻底投靠大唐,也不过是更进一步而已,心里实在没甚么良心上的负担——谁叫四年前,耶律倍就向大唐称臣了呢?
耶律德光如遭雷击。
饶州军已被解甲、已无将官,李从璟此时也不会轻易就信任他们,重发兵甲、归还将官,但是这万余饶州军,虽无战力,但也根本就无需参战,他们只需往唐军身旁一站,表明自身立场,对契丹军的杀伤力就无与伦比!
同是契丹军,袍泽手足,并肩作战,本是应有之义,而今却投靠唐军,对自身举刀相向,这对那些仍在与唐军作战的契丹军,将是莫大打击!
那是大势的此消彼长,那是士气的翻天覆地。
对耶律敌烈在此时表露出来的忠心,李从璟很是满意,他站起身,笑着点头,“孤王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又是帝国招讨总使,统领所有王师,你如此忠心,孤王岂会不答应你的请求。耶律敌烈,孤王这就任命你为大军宣慰使,如何?”
耶律敌烈大喜,连忙拜伏在地,“末将,谨遵军令!臣,拜谢秦王,拜谢陛下!”
李从璟笑意浓郁,“起来吧,不要让孤王失望。”
耶律敌烈又是一番大表忠心,而后感动的涕泗横流。
耶律德光面色僵硬,身子再无力气,颓然坐倒。
李从璟看向耶律德光,微笑道:“耶律德光,你此行前来,所谓何事?你放心,有耶律敌烈珠玉在前,孤王心情很好,没甚么事是不可以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