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含山陷落,和州震动。
全椒县中,王会面色铁青,在座众将也是无不惊骇。
柴克宏出列抱拳:“将军,北贼克东关、占含山,兵马即便没有一万,也不会少于五千,当此之际,我等该当如何?”
王会迟疑不决。
刘仁赡出声道:“北贼大举进攻和州,意在断我后路,江淮东部七州,如今只有和州在手,若是和州不保,则我军退路全失!”
王会沉思不语。
李建勋抱拳道:“请将军下令,让末将领兵回救和州,只需将士五千,末将必定击退来犯之敌,以求保证和州周全,不误北上大业!”
王会仍是没有决断。
诸将遂纷纷上前,一时间房中尽是“将军”之唤,乱成一团。还有些将领,仓惶失顾,已露惊惶之色,军心不稳。
王会见状,更是踌躇。
就在这时,忽的,房中响起一阵大笑,格外刺耳。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那大笑不止的,正是王彦俦。
王会沉下脸,“眼下军情紧急,大军如何行动,诸将皆有进言,刺史一言不发,独大笑不止,是何用意?”
王彦俦稳坐如常,一甩衣袖,冷哼道:“区区变故,就让满堂将军皆尽变色,一时间不知该进该退,这难道不可笑吗?”
王会忿然作色,“刺史如此说话,难道是有计策了吗?”
王彦俦起身来到舆图前,神色傲然,“我军大胜在望,北贼覆灭在即,诸公难道不知?”
诸将纷纷前驱到舆图前,要看王彦俦有何良策,竟敢出言不逊。王会见状微微皱眉,众将皆围在舆图前,唯独他端坐不动。他是主帅,王彦俦为副,如今对方有计策,却这般锋芒毕露,让他心头十分不喜。
王彦俦见王会不动,也不去管他,对诸将道:“且问诸公,和州有我守军几何?”
“和州守卒两千!”有人答道,“对方号称万人,两千守军如何守城?”
“此言大谬!”王彦俦一言斥责,“和州者,本将苦心经营之所,城高沟深,器具完整,先前唐军也曾来攻,可曾陷落了?休说有两千精锐把守,便是只有一千骁勇,北贼也断难攻取!”
王彦俦接着道:“又且,诸公难道不知,大江之上,有我精兵三万,正整戈待旦,蓄势而发,若和州果真有战事,其必来救,届时莫说和州无虞,来犯之北贼,亦必尽数被灭!”
八万淮南兵,王会统带五万,还有三万在江畔集结,准备寻机再派往江北要地,莫离先前所言大江如黑夜,背后之物不能见,是为有先见之明。
王彦俦继续道:“诸公担忧和州,无非是顾虑三万骁勇不来,然则若是北贼果真攻打和州城,必遣主力,如是,我军将其击败在和州,则是大胜,江淮北贼军力本就不多,有此大败,岂能不亡?若是进犯和州之贼非为主力,则又何足为惧?”
诸将闻听此言,纷纷醒悟,大赞王彦俦高明。
“然则北贼攻和州之兵马,从何而来?”李建勋问道。
“此问高明!”王彦俦赞赏道,他手指寿春,“北贼重兵,集结于扬州、寿春二地,若是扬州之敌来犯,必不会绕道东关,而不被你我发现!”
“如此,则来犯之敌,必是寿春分兵!”柴克宏道。
“然也!”王彦俦再度赞赏,“寿春北贼三万,久攻寿春不克,此番分兵来犯和州,则寿春之敌已然被削弱,如是,我等若能攻克滁州,再要解寿春之围,易如反掌。寿春之围解,北贼焉能不亡,我军焉能不胜?”
众将闻言,精神大振。
王彦俦环视诸将,“又且,北贼来犯江淮,时日已久,兵甲箭矢损耗皆十分严重,此番战力大打折扣,那滁州守卒,至多不过几千人,此正诸公用武之时,诸公缘何不思奋进?”
“我等愿战!”诸将纷纷抱拳。
王彦俦来到堂中,面向王会而拜,“请将军下令,攻打滁州!”
诸将紧随其后,“请将军下令,攻打滁州!”
王会见王彦俦还知道大小,心头稍安,又见战机近在眼前,不能不把握,遂分兵遣将,发兵北上,攻打滁州城。
......
滁州城。
黑夜,一支两万余人的大军,人衔枚、马裹蹄,正从清流关源源不断进到城池。
滁州刺史朱长志,带领属官出城来迎接大军。
大军统领房知温,与朱长志在城门前相见。
“淮南来犯在即,今有将军所率大军赶到,滁州安矣!”朱长志上前见礼。
房知温性情跋扈,在马上抱拳道:“军情紧急,恕本将不便下马,还请刺史安排将士驻扎之所,大军带有许多军资,也请刺史接收,并且派人送往扬州。”
此人久为节度使,如今统带新军出战,却没有被授予高位,心头颇有不满之气,是以愈发倨傲。
朱长志心中虽然不悦,但此时也不便表现甚么,一切按照章程办事而已。
朱长志的确才能非凡,到得翌日天明,两万五千大军已经在城中安置妥当,好在房知温虽然跋扈,禁军却没有骄横之气,这让滁州官吏在办事的时候好受许多。
待安置好了大军,朱长志又来见房知温,与他商议守城之事。
孰料房知温连门都没出,只是派人传话:“大军守城,本将自有主张,刺史调集青壮听用,不要误事即可。”
朱长志的心腹愤恨道:“此人这等嚣张,太过气人了!”
朱长志转身带着心腹回去,“气焰跋扈,而仍能统军出战,必有不凡之才,你我以大局为重,多忍受一些就是了!”
旋即,朱长志又派人与莫离联络,让对方派遣军队来押送军资到扬州去。
......
诸将散去之后,王彦俦并没有离开。
王会冷眼看着王彦俦,“刺史之策,殊为高明,本将刮目相看!”
王彦俦留在房中,乃是有要事,此时也不跟王会置气,“北贼犯和州,若我不遣军回援,必不会轻易退去,还请将军定夺!”
王会看着王彦俦道:“刺史方才不是说不救和州?”
王彦俦道:“不救和州,是为不救和州城,但也不能放任北贼在和州胡作非为!”
王会道:“如是说来,刺史是怕北贼祸乱地方,坏了刺史在和州的政绩?”
王彦俦忍住怒气道:“将军此言,意欲让某如何作答?”
王会也无意继续逼迫,遂道:“那依刺史之见,该当如何?”
王彦俦当仁不让道:“守为下策,攻为中策,若能设计,则为上策!”
王会哦了一声。
王彦俦继续道:“我不救和州,北贼也不能攻和州城,如是,北贼若有他策,则只剩下袭扰我军后方,劫我粮仓粮道一途,我军若能在粮仓设伏,北贼必败!”
王会目光再度转冷,他问王彦俦有何良策,没想到王彦俦果真就拿出策略,一点发挥的余地都不给他留,这让他心头又升起浓浓不满,毕竟他是主帅,王彦俦只是下属。风头都让下属出了,还要他这个主帅干甚么?
然而王会还没到跟王彦俦撕破脸皮的地步,也不会不顾全大局,遂传令柴克宏,让他领军回援,到粮仓去设伏。
......
不日,王会领军来到滁州城前,大军扎营,王会带领诸将到城前观望城防。
一近城墙,几番观察,王会脸色转阴,“观其城防,器具甚为齐备,观其将士,个个精神抖擞,完全没有惧怕我军之意。”
“徒有其表耳,何足惧也!”王彦俦仍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座小城,区区数千兵马,焉能挡我兵锋?”
王会闻言眼神更是阴沉。
“刺史说的是,区区数千北贼,旦夕可破之!”李建勋急着报李德诚的仇,自然是恨不得立即开战,“将军,末将请为攻城先锋!”
这下,王会脸色都冷峻下来,半响后方硬邦邦道:“刘仁赡何在?”
“末将在!”刘仁赡驱马上前两步。
“明日攻城,你为先锋!”王会道。
“末将得令!”刘仁赡看了李建勋一眼,眼神有些怪异,但仍是抱拳应诺。
李建勋脸色大变,他有父仇在前,想不到王会竟会拒绝他的请求。
王彦俦也是颇为惊异,但见王会面色不好看,也不好去触他的霉头。
翌日。
王会集结大军,对滁州城开战。战前,他亲临阵前,严明军令、赏罚!
巳时,大军攻城!
......
含山县。
江文蔚、张易、朱元等将领,到城门外迎接西方邺带领的步军主力入城。
“将士就不要入城扰民了,城外扎营!”西方邺下达军令。
闻听此令,江文蔚三人相识一眼,都道:“将军仁义,百姓之幸也!”
西方邺摆摆手,他虽然是个粗人,但好读《春秋》,通晓大义,故而曾在李嗣源兵发汴梁时,意图阻拦李嗣源入城,也因为识得大义,所以他如今反而受到李嗣源看重,眼下他虽然带的是偏师,但实际上职位跟房知温相同。
“诸位文武双全,才真是国家之幸。”西方邺下马与几人一道入城,“大战方毕,城中百姓没有结伴出逃,必是诸位抚民有功。”
江文蔚等人虽然心中欢畅,但都很谦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