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虽然只是一座县城,但却是一处要地,它与东北面的天长县一起,一西一北拱卫扬州城,乃是从江淮腹心进军扬州城的必经之路,起着屏障扬州的重要作用。
多日前,刘仁赡伏击了从六合支援滁州的李彦超后,就趁机进军六合,原本以为要趁势拿下六合并不难,不曾想李彦超虽然在半道吃了他的亏,损失了数百将士,但大军未乱,退守六合时依旧章法有度,让刘仁赡袭取六合的目标落了空。
不得已,刘仁赡只得依照先前的计策,往天长县等地派兵,故布疑阵,好引得江淮唐军草木皆兵、左右失顾,被迫转入防守,如此一来他的用兵余地也就多了许多。到得那时,刘仁赡自信以他的用兵谋划,未必不能如当初江文蔚等人袭扰和州一样,将唐军所控制的辖地扰得稀巴烂,完全打乱唐军在江淮的部署。
孰料唐军根本就不中计,在他跟马仁裕东西出击,滁州左右两翼皆是威胁,扬州城也可能不保的时候,莫离竟然没有选择收缩兵力,稳住各片战场的局势,而是悍然与据营而守的吴军主力王会所部展开决战。
“莫离当初决定与王将军决战,行的乃是冒险之策,原本王将军只要能守住营盘,与莫离僵持一段时日,拖住唐军兵马,我就能佯攻六合,主力袭取没有北贼重兵把守的天长县,说不得,引得六合北贼救援天长县,我再小施手段,效仿西方邺埋伏柴克宏,也能伏击李彦超,更可能趁势攻下六合!到得那时,扬州失去六合、天长这两座屏障,城外北贼势必大乱,把守城池的张延翰就能趁势反击,我再大张旗鼓东进,要解扬州之围、败扬州北贼,真是易如反掌!”
刘仁赡如此想着,“到得那时,扬州克复,我大吴在江淮东部除却和州外,将重新开辟一处后方,那北贼东失扬州、南丢全椒、西部州县又大半未克,岂能不南北失顾,还如何重组攻势?莫说再组织对江淮的攻势,滁州北贼三面皆敌,面对我大军围攻,连守都难,岂能不仓惶败退?届时江淮辽阔之地,我便能任意纵横,摧城拔寨、克复州县,还不是如在楚地一样,信手拈来?最后我大吴王师全面逼近,救援寿春,那寿春高审思将军便不是被围,还是中心开花,若能如此,北贼焉有不覆灭之理?!”想到这里,刘仁赡心中气血翻涌,好一阵心绪不宁,最后狠狠一击节,“可恨!可恨!王将军拥江东数万之骁勇,据坚固如城之营垒,却是没能抵挡劣势兵力的北贼进攻,竟然被一击而溃,一日之间大军溃散,被北贼追杀的四散而逃,实在是太过无用!可恨!可气!”
刘仁赡心头悲愤莫名,凭空生出一股“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痛感,不禁抬头长叹,却只看到圆锥形的白色帐顶,如锅盖一样将他这只想要跳出井口的青蛙盖在锅底。
“刘将军,王将军来了。”亲兵进来禀报后,王彦俦走了进来。
看到王彦俦,刘仁赡又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来,同病相怜之下连忙起身,招呼王彦俦落座。
“六合北贼闻知王将军在滁州军败后,出城逆击我部,其势颇大,若非将军来援及时,仁赡恐有不虞之危,此番谢过。”刘仁赡抱拳向王彦俦行礼致谢。
王彦俦身上早没了当日刚从和州北上时的豪气,眉眼间多有忧愁之色,和刘仁赡一道坐下后,他道:“滁州之败,使我王师痛失大好局面,某一路东奔而来,每每思之,无不深感痛心疾首。然则事已至此,怨天尤人也是无用,刘将军屡败贼军悍将李彦超,乃是我大吴俊彦,颇有名将之风,不知对你我往下行动有何看法?”
“或拔六合,或袭天长。”刘仁赡回答道,“惟其如此,方能救援扬州,你我才有来日再与北贼争雄的时候!”
王彦俦摇摇头,叹息道:“北贼兵甲鼎盛,强弓劲弩无数,刘将军也是亲眼所见,贼将李彦超虽然屡为你部所败,然主力尚存,彼若据守城池,你我这万余之众,又值大军新败、人心不稳之际,如何夺得下?”
这个道理刘仁赡自然晓得,他道:“不如佯攻天长县,引诱李彦超救援,我在半道设伏击之?”
王彦俦仍是摇头,“莫说那贼将李彦超并非易与之辈,不容易中计,就算此番你我得手,然则北贼主力来日大举袭来,你我如何区处?”
这也是事实,刘仁赡想不出破解的方法来,他站起身来到帐中来回踱步,只觉得心中如有火烧。原本在他的期望中,此番他应该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败李彦超、夺六合、得天长、援扬州,再克复江淮州县,大立功勋,然则想象如此美好,眼下的实际情况却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当真是寸步难行、自身难保,两者对比落差实在是太大,这让刘仁赡心头的煎熬如何不甚,此时他如何不痛彻心扉?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依将军之见,眼下我等该当如何?”刘仁赡强忍着心头的悲愤问。
王彦俦其实早有打算,此时刘仁赡终于肯问,他便佯作沉吟一番,最后实诚道:“此地距离瓜步只有三四十里路程,一日可至,趁着北贼主力还没有大举袭来,你我正该整军南下瓜步,渡江南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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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下午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