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敏怔了怔。旋即正色颔首,表示了然。
她是了解李从璟的,自然知道李从璟说的不是虚言。
放下桔子,李从璟双手拢袖,“说说吧,你打算怎样对付耶律德光?”
耶律敏又端起茶碗,她对宫里的茶水实在是爱不释手,“他争权柄,我争人心。”
这话让李从璟有些愕然,不由得认真打量起耶律敏来。
“你这么看我做甚么?”耶律敏奇怪道。
李从璟摇摇头,啧啧道:“真想不到,昔日的笨丫头,如今竟然有了这样的见识与本事。”
耶律敏瞪了他一眼。
“只不过,争人心虽然说起来厉害万分,但实际上往往敌不过争权柄的人。一旦契丹权柄尽数落入耶律德光手中,你将再无立足之地,所谓争人心,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李从璟又道。
耶律敏淡淡道:“耶律德光不会有那一天的。”
李从璟好奇的哦了一声,“你为何这样肯定?”
耶律敏看着李从璟,很认真道:“因为不等那一天到来,你就会再度提兵北上,将他从皇位上赶下来。不是吗?”
听了这话,李从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的确是实情。
耶律敏轻轻放下茶碗,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我也在等那一天。”
这让李从璟更加奇怪,“为什么?”
“等那一天到来,契丹人和汉人将不复再有区别,所有的草原人都将成为唐人,长城将不再是边关,而只是大唐境内的一道风景。我也可以放心将契丹百姓交到你手里,没有了耶律德光这样的人带着他们为祸地方,你也会真正对他们一视同仁。”
耶律敏恬淡的说道,“从父皇开始,契丹人就在汉化,我回到契丹后,也一直在推进这件事。我相信契丹人最终都会变成唐人,神都洛阳,会成为他们心中的圣地,大唐皇帝,也会成为他们心中的神明。那是我一直期待的一天,契丹不再是大唐的边患,而契丹百姓也不用再吃不饱穿不暖。”
她凝望着眼前的人,“到了那时,契丹将不再需要我,我也可以休息了。这么多年,日日夜夜奔波劳碌,我真的累了......我真的很想休息,很想很想。”
她的双眸有些朦胧,“到得那时,让我做一个平凡的人,让我做一个普通的大唐百姓,过简单的日子,喂马、劈柴、种菜。不用去跟人勾心斗角,不用在深夜醒来时担惊受怕,却只能捂着被子独自对月哭泣......你,能答应我吗?”
茶碗停在嘴边,清香四溢的茶水似乎失去了味道,李从璟勉力咽下一口滚烫的茶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艰难的声音,“好。”
......
眼下的郁江口还不是后世的珠江口,此时这里岛屿众多,中山岛(澳门)更没有跟番禹连成一体,二者中间有百里内海。
郭威率领的王师水师主力,到达郁江口后没有冒然驶进岛屿群体,而是在东边的海湾地带(香港)暂作停留。
此番主持岭南军情处事务的,是早就请命南下的军情处新统领林安心,为了把岭南的军情处差事办好,林安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正因如此,郭威拿到手的岭南各项情报,可谓详细至极。
进入郁江口就意味着与岭南水师交战,郭威曾今是万州防御使,有过率军经长江抵达蜀地的举动,对水师征战并不陌生,所以这回在拿到郁江口的岛屿舆图后,他立即召集军议,布置接下来的战事。
“根据军情处的探报,从郁江口岛屿群到番禹城前,两百余里的海面上,集结有岭南水师船舰两千余艘。而岭南的水师将士,由先前的万余人,达到了规模空前的三万之众。眼下我军虽然有了郁江口的舆图,但岭南水师毕竟是本土作战,对郁江口繁多的岛屿、复杂的地形了然于胸,此战,我军并不占据多大优势。”
军议上,郭威首先将军情简单说明了一番。
“岭南水师怎么会有这么多?”南征副帅李彦超有些吃惊。
“刘龑治理岭南,大兴海商,所以商船繁多,这回为了对付王师,刘龑征调了所有的商船、渔船,并且将通晓水性的渔民青壮,大肆招募进水师。”郭威解释道,“岭南海岸很长,渔民多不胜数。所以我估计,只怕岭南水师可调用的船舰、士卒,数量还大于军情处的探报。毕竟,若是对方有意将船只、人手隐藏在岛屿群中,军情处也难以探查。”
“这......岭南水师既然如此厉害,我等何不避实就虚,找个地方登岸,从岸上开赴番禹?”李彦卿说道。
“登岸地若是距离郁江口太远,远过马怀远他们登岸的地方,那还不如从山地进军;而若是距离郁江口不远,岭南水师也会主动来袭。”郭威说到这,拿出一份军报,“马怀远将军在大亚湾登陆时,岭南水师已有出动的迹象。也就是说,虽然眼下我等在此停靠,没有进到郁江口,但说不定,岭南水师已经主动来进攻我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