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的话让石敬瑭微怔,对方出帐不过片刻就回帐,自然不是石重贵接令后动作迅速,这只能说明在他传令之前,石重贵就已经快到了,然则此时此刻,石重贵又来作甚,方才自个儿可是斥退了他,难不成石重贵劝谏之心不死,还要来再度进言?
石敬瑭认为有这种可能,也没有多想,便让石重贵进帐来,他心头计议已定,无论石重贵说甚么,都不会让他改变主意。只不过李彝殷也在帐中,他倒是担心石重贵进言之心不死,影响和李彝殷的军务交接,让自己下不来台。毕竟他不可能发兵攻打河西军队,哪怕是跟禁军虚与委蛇也不行,李从璟他可是了解得很,眼下禁军势大,不可能答应他将功折罪,他早就铁了心要谋反,李从璟也早就有必杀他之念。
“本帅之意,骁骑军你不必再带了,交给李公暂领,你则暂代李公统带党项兵马——这是对你的重用,你当勉力为之,不可让本帅失望。”在石重贵说话之前,石敬瑭已经率先开口,语气平静而不失威严,看向对方的眼神,满是警告之色,希望对方不要不识抬举。
石重贵的反应,终究还是让石敬瑭失望、恼火了,他抱拳正色道:“大帅之令,恕末将不能领受。”
“放肆!”石敬瑭怒斥一声,“难道你胆敢违抗军令?”
石重贵肃立帐中,并不躲避石敬瑭严厉的目光,“若大帅愿提兵攻打河西贼军,末将便是做一马前卒,亦甘之如饴。若是不能......末将便不能领命。”
“混账!”石敬瑭这下是动了真火,他没想到石重贵竟然如此固执,“你若敢抗命,本帅便能治你的罪!你也太猖狂了,看来本帅平素对你太过放纵,以至于你如今目无尊长,既是如此,本帅何惜夺你军职?来人,将此子拖下去,拔了甲胄!”
石重贵见事到如今,石敬瑭还是不肯迷路知返,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泡影,想到往下的事不得不做,到底还是得父子反目,不禁悲从中来,眼神哀伤如雪。
李彝殷眼见两人势同水火,大感不妙,眼下形势危急,若是石敬瑭、石重贵两相反目,定会影响军心,届时党项兵马亦难逃灾祸,他不得不赶紧劝和,“大帅息怒!少帅到底年轻心性,遇事难免不够冷静,只要对少帅晓以大义、言明利害,少帅定会知道该怎么做。”
石敬瑭也不欲跟石重贵翻脸,毕竟若是没有石重贵去统带党项兵马,他还真难以找到人替代,党项兵马毕竟是党项人,寻常唐人将领不能使其心服,石重贵少帅的身份十分重要。
不过看石重贵仍旧是一脸毫无悔意的神色,石敬瑭就感到恼火,“你看这竖子,岂是能通晓大义的?”
李彝殷见石重贵一副油盐不进的神态,也感到很是棘手,不过他也别无选择,当下便道:“大帅勿忧,且容某跟少帅单独言语一阵,某必能说服少帅。”
两人针锋相对,都在气头上,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个时候由李彝殷出面,的确再好不过,石敬瑭冷哼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出帐去单独聊。
拉着石重贵出了大帐,李彝殷就在帐前停下脚步,叹息着语重心长道:“少帅何苦不惜与大帅反目,也要固执己见?需知当下大敌在前,唯有同心协力,方能渡过难关,否则便会贻害三军,自身也不能幸免......”
“敢请李公下令,让党项兵马随某攻打河西贼营!”石重贵没有等李彝殷说完,就抱拳一礼,打断了他。
李彝殷先是一愣,旋即不禁恼火起来,心想这石重贵莫非得了失心疯,怎生如此固执?正待要再说甚么,忽的发现左右围过来数名悍卒,将他包围在中间,个个神色不善,手都按在刀柄上,仿佛一眼不合,就要抽刀砍下他的头颅。
“少帅......你......这是意欲何为?”李彝殷大惊失色,不禁左右观望,顿时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手脚一片冰凉。
但见远近营地中,密密麻麻摸过来不知多少将士,黑压压的一片,已经将中军大帐围得水泄不通,而在这些将士面前,刘知远、杨光远等上将目光凌厉的看过来,眼神落在他身上,犹如看死人一般。
石重贵身为亲军统领,中军营地本就驻扎的是他的部曲,行动起来格外方便,就连中军大帐的护卫,也是他一手安排,虽说其中仍有亲兵指挥直辖于石敬瑭,但也不过是水中鱼虾罢了。
当年从马直军卒作乱于宫禁,数百人就围杀了李存勖,由此可见亲军倒戈是何等便利。
“大帅,有......”李彝殷此刻哪里还不知道石重贵反水了,顿时大喊示警,只是不等他声音完全发出来,石重贵就已一拳轰在他小腹上,重击之下顿时让李彝殷身子弯成虾米,差些背过气去,剩下的话再也喊不出来。
更叫李彝殷肝胆欲裂的是,石重贵从军卒手里接过一把横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刀锋划破了皮,鲜血顿时就渗出来,感受到刀锋上的寒意,他半分也不敢动。
“李公,欲生,欲死?”石重贵从牙缝里冷冷挤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