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昔明弯腰拾起掉落在地板上的日记,“咔”将窗户推笼,盘坐在床头,带着新一轮放空的思绪。
那是1978年的冬日。班内新转来了个女学生,相貌很好看,另一班哪个男同学都有些心动得小鹿乱撞,我和孙志明也不例外。
老话说,眼是心灵的窗口。用在这个女孩身上一点也不违和。
秋水般的眸子,长长的睫毛眨动着眼睛,像新生儿般好奇的展望世界。
很荣幸,她一开始就坐在了我的身旁,当然,随之而来也惹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包含着“你这臭小子,还有这艳福?”鄙夷的眼神。
我事到如今也能感受到我的耳根子都快滴出血的样子。
1978,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也是我和她交集的开始,似乎多亏了那个游戏机。
我第一次看见如此令人心动着迷的游戏机是在小卖部,我能感受它似乎有了生命在向我拼命挥手。
而我紧缺的零花钱却不足以拥有它。所以我每每回到学校前,就是痴痴的仰视它。我能想象出她是有多么的顺滑,多么的令人羡艳。
但无论如何就算我足够了,我的父亲也不会同意。只因我是个好学生,“好学生”,更以学习为重。
我的知心朋友孙志明,和我心有灵犀,想着可不可以合伙凑钱共同购买一个?
我们太天真了,一个游戏机远远超乎了我们的预期,整整100块大洋,对我们当时是一个不敢想的事物。
直到体育课前,偶然亏欠她书包袋里鲜红的百元钞票,那一刻,我第一次尝到了红了眼的感觉,我心中某个恶果正在发芽生长。
我犹豫再三,决定做一件,我到现在都不敢承认的事情。
第二天,我瞒着孙志明放学尾随她——成穗。
紧接着,偷偷拐进小巷,将脸颊上半身做了个伪装,简单的伪装。
学着电影里恶棍的样子,恶狠狠的将她逼进入小巷。手心和额头的炽热,止不住的冒汗。一分一秒流失,都让我紧张难奈。
我死抓着她的手,都快抓出红印子来了,在着急忙慌下慌乱的拿走了100多块大洋。
随后扭头跑向杂乱的小巷当中,急促的呼吸声让我喘不过气来,解开了颈旁的第一个扣子。
孙昔明默读到这里,好似和父亲感同身受,画面像在播放器般在脑海中上演,感受到父亲所感受的,体验父亲所体验的。
压抑着难耐的心情解开衣扣,深呼吸。
1978,我在班上再次见到成穗,不禁慌张起来,生怕她认出我来,然后气势汹汹地告诉家长,我就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我似乎能感受到父母辱骂我的情景,以及我残暴的父亲气急败坏打我的行为,嘴里一言一句说着我不认你这个儿子,我听他说了很多遍了,耳膜子都要起茧了,心思从害怕到想离开这个世界是个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
但是结果是我担心过头了,她反而没告状,还是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我目前手足无措的情形。
成穗就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我虽然不安,但一颗心也沉了下来。
我很慷慨的拿出游戏机说我最近买了游戏机,咱们可以一块玩。
我印象中成穗是发着抖同意的点头回应。
1978年学期末,那是一个至今为止极其寒冷的冬天。她的父母突然跑到学校,将学校闹翻了天。
当天老师气愤的将我和孙志明,还有她叫到了办公室。
我当下立刻明白了,肯定是她告的状,一定是我被发现了。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承认,我也不能承认,我赌我自己,我赌她的胆小。事实证明,我也赌赢了。
我告诉老师胡编了某个日期,信誓旦旦的说孙志明抢了她的钱,买了游戏机。
一个浑然不知,一个胆小如鼠,都有一股懦弱的劲儿。
孙志明理所应当的成了我的替罪羔羊,但我的父亲在他深邃暗淡的眼眸中,他好像知道了真相。依旧改不了脱口大骂的毛病,说我是个败家子。
我的心很痛,真是可笑,可笑!
孙昔明翻页声停顿了,右心脏猛烈的跳动着,喉咙里像灌满了哽咽,囫囵吞枣的喝了水,父亲和母亲怎么认识的?每一次阅这篇日记中熟悉的字眼,每一件关联的事情,都算是父亲和母亲以及孙志明之间的联系。他又难以相信父亲情绪的变化犹如未知的天气。
以前就当一篇开玩笑的儿童日记,而今晚,他却觉得父亲却是个懦夫!
漫天彤云密布又开始飘起雪花来。风雪极大,片刻之间,万物镀银,就连横空哀啼的寒鸦也似染被染成了白色。
紧接着,记忆中突然夹起一种熟悉而又生疏的回忆,空气中弥漫着眼泪的酸涩,血液的辛苦……
“爸,我真的我真的求求你,能不能不要扔?千万不要扔,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不要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