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童念(上)
无论多少次走上上城,都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雪漫天,清新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的那些璀璨高楼在飞雪中直入云霄,影影绰绰,恍惚间就像是撑起天空的柱子,而在‘柱子’间穿行的磁浮列车,就像是神话故事里,腾云驾雾的白龙。
童念站在地铁站出口的台阶上,回头看着零号,道:
“不要拘谨,孩子。”
“我姓童,叫童念,你要是愿意,叫我一声童叔叔就行。”
上来的一路上,两人都非常有默契的没有言谈。
真是个平和的男人,这声童叔叔反倒是拉近了他和阿乐之间的距离。
“童叔叔。”零号点头。
童念咧嘴笑了,那一瞬间他脸上竟然有一种小孩子得到心爱玩具的开心之色:
“我记得雪城以前就露天的野炊公园,可以过夜的那种,现在还有吗?”
零号搜索阿乐的记忆:“有的。”
“你带路?”
“好。”
公园不远,就在大约几百米外。
当两人赶到这里时,入口的闸机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样子都是刚被赶出来的下水道租客。
他们能选择的地方不多。
在雪城的雪季,过夜一定要记住一个最基本的事情。
雪季夜晚室外平均温度零下20度,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一躺是不现实的,先不说会不会被冻死,时刻在巡逻的城市维护机器人会驱赶你离开——毕竟得保证市容。
地面上的廉价酒店,最低也得80通用点一晚,其实这价格真不贵,但对于格子屋租户来说……呵呵呵。
去下城,那里倒是暖和了,但那里不再雪城城市安全系统的笼罩范围内,人生地不熟,你敢去下城过夜?
同理,上城与下城之间那些繁多的废弃矿道,要么太冷,要么太黑,要么太不安全。
公园里的野炊摊位是不错的地方。
一个摊位在晴季大约20通用点一小时,但在雪季,只要8通用点——大雪纷飞的日子,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大概都不会有神经病出门烧烤。
摊位上的玻璃顶棚,说白了就是个太阳伞,可以挡雪,免费提供的木炭可以取暖,如果你有余钱,这里还可以提供一切你能想象到的食物,最重要的是,这是雪城的市政设施,受城市安全系统保护,你不用担心在这里遇到坏事。
两人排着队,阿乐看着公园里那些缀满雪花的树木,心里涌起一股悲伤来。
他大约已有两三年没来过这公园了。
在他16岁那年,因为绩点达标,提前从雪城市里大学毕业,入职了一家不太正规的外贸公司——ok,这部分不重要。
重要的是公司效益很好,他的工作也做得不错,就是在那一年,他认识了钢牙姐,如果没记错,那一年他的税后收入是十二万八千通用点。
这是个在他那年纪来说,很不错的收入。
那时候有很多朋友,闲暇之时常常一同出去吃喝玩乐,这个公园就是常来的地方。
那时候,他还有草莓自由。
然后……人生仿佛一夜之间就倾塌了。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穷。
而是亲眼看着自己正在变穷,看着自己一步步消费降级,心中也知道,你可能再无翻身之望。
没经历过那种事情之前,阿乐可能会想,最极端的情况,最惨……最惨也不过是一天两块基础营养膏,住在城郊的罐子房里。
算下来一个月560通用点,捡垃圾也能活下去,对吧?
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当人生开始往下坠的时候,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能坠到多低。
这年头,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一时之间赚到了钱,可能根本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出色的能力,而是因为你运气好。
哪里的竞争不大?哪里不是玩了命的卷?捡垃圾是你想捡就能捡到的?
上城白领与下水道乞丐之间差的可能只是一场飞来横祸。
那时他还年轻,以为有一天要是失去经济收入,大不了去种田,有口吃的就行。
可现实是,哪里有田给你种?
在这种高度城市化的世界里,身无分文的时候,捡东西吃都是一种奢望。
这就是为什么,格子屋里会有那么多人的原因。
说好听点是心怀期望,不愿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