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这三个人,左边一个是长身长手的黑脸道士,看上去满面沧桑。右边一个是浓眉大眼的锦衣阔少,脸上略带愁容。
这中间一个最了不得,他穿的是和黑脸道士一样的道袍,可是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显得那么合衬、那么利落,那一张脸就更不必说……
英俊的让铁头半天睁不开眼!
他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直视那小道士的脸,伸手将三人让进来。
这三人自不是别人,正是余杭镇上十里坡、德云观,观主余七安的开山兼关门大弟子李楚,以及李楚的开山兼关门大弟子杜兰客。
此次前来南疆,就是陪同身边的王龙七进行一次救父之旅。
按照余七安的说法,王龙七他爹手腕的红线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记号,而是一个诅咒。
那岑道长虽然对“药吃人”的事情略有了解,但了解的毕竟不算彻底。这根红线不是那药美人杀人的标记,而是手段。只要等红线在手腕长满,那就是诅咒降临的时刻。
即使再多修者守着也没用,被诅咒的人还是会死。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唯一破除这诅咒的方法,就是找到诅咒的来源,即当日下咒的那个成精的药美人。
即使时隔几日,还是要回到他们收药的那个村子去查起。
于是三人即刻出发,等到了眼下这座村庄时,天已经黑了。翻过前方一座高大的黑山,就是此行的目标村落。
如果翻过去,夜里可能也问不到什么。三人商议了下,干脆就在这座村子里借宿,等明天再翻过山去。
这才有了当下这一幕。
铁头将三人引进屋里坐下,倒了三碗水,同时道:“我家里正好有一间空房,就是小了点,三位如果不嫌弃,晚点就在那边歇息吧。”
“小哥你不嫌叨扰就好。”杜兰客微笑颔首,同时问道:“小哥你知不知道山北村在哪里啊?”
“山北村啊。”铁头抬手一指,“你们顺着村里大路,翻过黑山,一眼就能看到,三位要过去收药?”
“是啊。”杜兰客点点头,并没有将诅咒的事情说出来。
“那我劝你们最好还是别去了。”铁头也是个热心肠,直接就提醒道:“前几日也有一伙收药客人,他们路过我们村子之后,也奔山北村去了。后来听说,在那边出了点事儿,现在应该也没什么药好收。”
“哦?”李楚抬眼看向他,“你可知道他们在山北村发生了什么?”
虽然王龙七他爹已经讲了大概经过,但是换一个视角再听听,说不定能有助于调查那药美人的来历。
“听说啊,是和邪祟相关的事情。”铁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我是知道一点,可是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王龙七问。
“我们这边的规矩,天黑以后、莫谈诡事。”铁头小心说道:“据说是有些道行高的邪祟,一旦别人提了它的名字或者谈论它的事情,哪怕隔着几百里它都能听到,然后就会找过来的!”
李楚眨了眨眼。
还有这种好事?
岂不是坐在家里动也不用动,听听故事就可以等邪祟上门?
“这样的话……”他对铁头道:“那更要劳烦你展开讲讲了。”
“你或许是没听过‘小李道长’的名号,大江南北,就没有过哪怕一个邪祟能在他手下走一剑。”王龙七道,“如果你们这闹邪祟,正好引过来让他杀了。”
“没错。”杜兰客跟着点头,“我师傅绰号‘中原女见愁’、啊不、是鬼见愁,你大可以放心。”
“这……”
铁头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行走江湖的人难免三吹六哨,这小道士年纪轻轻,你说他是天纵奇才修为很高,还勉强能信。
你说从来没有邪祟能在他手下走一剑……
这未免太夸张。
大傻瓜才会信这种话吧?
不过想想自己还要有求于他们,他最终还是开口道:
“好,那我就跟你们说一说。”
铁头先过去将门掩住,才又返回来,用极低沉的嗓音讲述。
“先是山北村有个叫黑柱的,娶了个媳妇,不久就死了。据说是他酗酒,经常打那个媳妇,他媳妇就找机会把他活活煮死了。然后跑到同村一个二癞子的家里,藏匿了起来。”
“本来是没人发现的,谁知前几天那伙收药的客人过去了,里面有个老道,正好在山上看见黑柱的坟,就说是什么‘药美人’作祟。一群人谈论半天,最后定下那藏在二癞子家的女子是邪祟,二癞子就领他们回家了。”
“那老道进门一见那女子,就一道符、一把剑将她打杀。可是杀了她以后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邪祟,分明就是个人!可惜好好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被那牛鼻子生生打杀了。”
“嗯?”
听到这里,三人齐齐惊疑一声。
此处和王龙七他爹讲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妖物化形难以发现,若是等它泄露妖气,有时候又容易失了先机,所以以往不是没有过误杀好人的先例。
可是王龙七的父亲为何要撒谎?
还是说那山北村的村民在对外撒谎?
烛火昏暗,铁头倒是没注意到几人的神情,继续讲道:
“事情闹到这里,就乱起来了。二癞子扯住老道让他赔媳妇,那伙收药的客人都是有钱人,就赔了他上百两银子,息事宁人,之后才离开。”
“按理说那媳妇儿本来也不是他的,他根本就是窝藏嫌犯,白赚了百两银,村里人不知道多羡慕。”
“可第二天,他就被发现死在了山上!”
“而且死状极为凄惨,血肉都稀碎了。再去他家里看时,那一百两银子也不翼而飞了。所以村人认定,应该是有人觊觎他发的横财,将他半夜拖到山上杀了,夺走了银子。”
“而且当天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大概率就是村子里的人干的!”
“这下山北村里的人都开始互相怀疑了,不查出到底是谁干的,那就谁都有嫌疑。”
“我们两个村子离得不远,挺多人家还通着亲戚,所以消息很快就传到这边来。周边的村落听说以后,都不太敢跟山北村的人来往了。”
铁头说完,又摇头感叹。
“一百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又能有多少?怎么就值得下这种狠手?唉!”
李楚三人对视几眼,都觉得事有蹊跷。
但其中究竟有何内情,恐怕还是要到山北村问问才知道。
讲完他们想听的故事,又聊了几句,铁头才又说道:“见两位道长修为高深,其实我也有一事相求,不知方不方便。”
他略有些扭捏,因为乡下地方能接触到的修者不多,也出不起大价钱,想请人家办事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但李楚只是温和一笑:“但讲无妨。”
“是这样,我老爹在几个月前去世了……”铁头便又开口道:“可是就刚刚、你们来之前,居然有人敲门,说他是我爹,回来了!而且他的声音、语气都特别像!我虽然没敢开门看,但是几乎可以确认,那就是我爹!”
“可死人怎么能复生啊!这分明就是闹了邪祟了!”铁头求道:“所以我想请几位帮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如果我爹真成了鬼物,八成也是好鬼。希望几位不要伤害他的尸身,最好能让他迷途知返,重新入土为安就好。”
铁头孝顺地提醒道。
在乡间朴素的观念里,还是希望亲人死后能够留下全尸的。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修者粗暴行事,直接将老爹物理超度了。
所以重点提了要保存尸身完好。
“死而复生?”老杜又一皱眉,“这倒是件奇事,先前听人说南疆大地多妖邪,我还怀疑,现在可是真的确信了。”
“可是我们急着去山北村,不能耽搁啊。要是斩杀个邪祟倒还容易,可查这种事,万一有些复杂,就不知要多久……”
王龙七背过身,小声对两人说道。
“他爹是已经死了,我爹可还能抢救一下……“
”不如这样……”李楚思忖了下,道:“老杜你留在这里,暂且先调查这件事,明天我和王龙七一起去山北村。”
“好。”杜兰客应道。
在他看来,这是师傅认可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了啊。作为一个四十几岁的新人弟子,他十分为之欣喜。
“啊?”
倒是铁头有点怀疑。
虽然这个道士看着老一点,但是师傅和徒弟,肯定是师傅比较靠谱。听说那小道士要走,只留个老徒弟在这里,他不清楚内情,不免觉得对方是不是在敷衍自己。
杜兰客看出他的顾虑,于是拍拍胸脯道:
“小哥你放心,没什么可怕的。虽然我在我们德云观是小徒弟。但是我之前在神洛城,可大小做了十几年观主的,算是神洛城南部的著名狠人!也是城内几场铲除邪祟的大战的主打人。”
“是嘛?”铁头这才露出淳朴的笑容,“那就劳烦道长了。”
“放心吧。”老杜又道:“旁的不说,就刚才在你们村口,我们队伍遭遇了一只行尸,可能要害你们村里人,就是由我消灭的。”
“我起手一道御剑术,将其开膛破肚,再一剑召回来,将其枭首。”
“但我行事向来缜密,担心它阴气不灭,又一道火部符箓打上去,将其烧成一团灰烬!”
“哈哈,尸骨无存。”
“村口?”铁头眨了眨眼,“那岂不是离我家很近?”
“是啊,就在你家门前不远。”老杜摸了摸下巴,“说起来,当时那只行尸好像就是从你家的方向走过来的。”
“不过不重要啦……”他又一摆手,“反正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帮你爹入土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