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
唐小蛮面带忧色,望向一身布衣的年轻男人。
萧布衣的双眼一直微阖,轻轻仰靠在车厢护垫上,平静养神,努力休养这一年来留下的伤势。
每日皆如此。
邀北关一战,森罗道精锐尽出,除了那位威慑整片北魏魔道的女阎王未曾露面,几乎俯首效命北魏陛下的高手,全都出现在了邀北关那一战之中。
而萧布衣对上的,则正是从齐梁夺下兰陵城殿试状元之后,回北魏一直对外宣称闭关的那个男人。
冠军侯独子陈万卷。
两人一人各自分了隐谷一半儒术,一人要剥龙皮龙骨,一人要渡劫应运。
陈万卷身后有北魏数位九品高手掠阵,而萧布衣只有一把孤剑。
打到最后,如果不是背着巨大青布刀的那人及时出现,带走萧布衣,恐怕他真的可能会陨落在邀北关。
唐小蛮轻轻替他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无羡......”
萧布衣依旧没有睁眼,笑着伸出手,握住唐小蛮的手,轻声道:“无妨,就说与他们听好了。”
......
......
车厢外,传来萧布衣略显虚弱的声音。
“我们从北魏撤退之时,便一路集结北唐门子弟,当时来得及赶回唐家堡的,一律在一年前,全部迁入唐家堡里避难。”
“可我们退入北原之后,尽管与玄上宇周旋了一年,依旧有了不小的损伤,你们一定会想......若是我们现在退入唐家堡,会怎么样?”
他顿了顿。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残忍真相。”
“会死。”
“我们全都会死。”
“整片唐门,连着之前成功躲入唐家堡的那些,全都一起,死在北魏铁骑之下,或者全都会沦为那个北魏黑袍的手下亡魂,无法留得全尸。”
车厢外的数十匹白马,马背上驮着的,都是北唐门的精锐子弟。
他们面色惨然,听着车厢里的那个外姓年轻人缓缓开口。
“你们都有妻子,有家室,有自己的挚爱,亲人,父母,他们现在就在唐家堡里,如果没有你们在北原顶着,他们早就被玄上宇搜刮出来,挂在北原森罗道的大旗上。”
“现在的唐家,曾经的天下三大家,那位老爷子在洛阳城做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自己心知肚明。”
唐家的数十号人马尽皆默然。
气氛一片凄凉。
那位在八大国期间为唐家立下“武唐门”称号的老爷子,在洛阳城实实在在动了野心,想掀起血洗八大家的波涛,已经得罪了天下所有的世家,而如今北魏和钟家借此清洗唐门,颠倒黑白,正是得了天下的助力。
杀遍唐家人。
那个已经九幽之下的老爷子,顺理成章被钟家男人污蔑,蒙上了偷袭钟家老佛爷的污名,而且连带着唐家,也一起送上了末路。
任谁也知道,唐门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可如果没有大小姐......
没有大小姐带回来的那两个人。
一个姓钟,一个姓萧。
唐门,早就覆灭了。
数十匹白马义从,一开始心心念念,都想着这个齐梁兰陵城出来的年轻男人,能够创造奇迹。
带领唐门突围,然后跨越北魏,去到齐梁。
那里是安全的地方。
可车厢里的那个人,对弈的乃是北魏大国师,能够熬过这一年,已经是一件奇迹。
只是越熬越北。
越熬越北......
“我每日都会派出一队送死的人。”车厢里再度传来平稳的声音,“今天是十个人,明天是二十个,后天可能会增长到三十个。”
气势原本已经极度低落的数十匹白马,此刻纷纷抬起头,面色苍白望向车厢。
萧布衣微微咳嗽,轻声说道:“先是那些拉低队伍行进速度的,再是那些最外门的子弟,玄上宇若是出动精锐,我就会派出你们当中的某个人,当做弃子,去舍命,为唐门拖一个时间。”
闻言之人俱是面无血色。
白马颠簸,有人颤声问道:“这样做......能拖到什么?”
萧布衣微微沉默。
“什么也拖不到。”
唐震浑身颤抖,这个已经四十的男人,死死盯住缰绳,突然大声道:“我可以死,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死!可是我们不能死的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他转头盯住那节车厢,一字一句问道:“唐门里的人,都可以赴死,可赴死之后,又有什么?”
猛然一柄巨大黑影从风雪之中划过,唐家小供奉面前一黑,双手来不及前挡,就被那柄巨大刀鞘拍中,狠狠飞了出去。
面色平淡的宋知轻上半身端坐不动,平稳如山,单手举刀,此刻缓缓收回青布刀。
被砸飞出去的唐家小供奉,砸中后方另外一位白马义从,两人连人带马,摔得人仰马翻。
那节车厢停了下来。
车厢里传来那个男人平静的声音:“休整一炷香时间,注意观察雪地里的痕迹。”
萧布衣在唐小蛮和钟雪狐的搀扶中走下车厢。
他面色相当苍白,望向不远处跌落的唐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