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安居然发现自己此刻无话可说。
万万没想到佛塔里修行一年,修身养性,到头来两三句话,依旧落了这位大大方方的北魏郡主的下乘。
郡主大人用实际行动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易小安咬牙切齿说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要是真喜欢我哥,怎么不早借剑?怎么不早让开路?两千铁骑围堵在大稷山脉,若是我哥不破九品,死在了这里怎么办?”
魏灵衫低垂眉眼。
她本没有必要向着眼前的小姑娘解释。
连一个字的解释都不需要。
但她想了片刻,依旧诚恳说道:“我这趟从风雪银城出来,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易小安微微怔住。
魏灵衫轻声说道:“你该明白,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喜欢一个人,是浮于表面的,你借给他一把剑,你想着他笑,想着他说谢谢,想着他接过你的剑,去杀该杀的人。”
“但爱一个人不一样。”
“爱一个人,你便不在意你的付出是不是有所回报。”
“借一把剑,就是单纯的借一把剑。”
“你可以接受他的一切,一切的冷落,一切的漠视,甚至一切的误会。只因为这一切,由于爱的缘故,都变得值得和可贵。”
站在大榕树上的女子听着有些微惘。
魏灵衫继续说道:“如果换成一年前的我,那么我希望他接过我的剑,去杀掉挡在面前的人。”
“但现在不一样。”
郡主大人笑了笑,说道:“我希望他举剑时候环顾四周,放剑时候做到心中无愧,不要为杀而杀,能够谨持本心,自始至终不要迷失自我。”
“他修行魔道也好,拜入圣岛也好,这些我都不在意的。”
“但是我不希望他杀光大稷山脉两千甲之后,变成一个残暴无度,只知挥剑杀戮的人,即便那时候我仍然爱他,可我不会允许我亲眼看着我爱的人走上这样的道路。”易小安有些明白了。
她呆呆望向端坐在马背上的宽大麻袍女子。
魏灵衫淡然说道:“若是他杀了任平生,会惹上无数的麻烦,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北魏若是杀了他,只会促进战争的爆发,这些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所以......如果你不来,我会借剑给他,我也会在最后关头去阻止他。”
魏灵衫望向易小安,笑道:“只不过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
......
大雨,剑气,连珠,画壁。
芙蕖和九恨碰撞在一起,两道身影在凉甲城外一触即分,再度碰撞,速度快如奔雷,声势浩大不输千骑对撞。
一次又一次的对攻。
城门被剑气轰砸得斑驳摇晃,坚韧的墙皮在大雨侵刷之中未曾动摇,此刻被剑气洗漱刮落,层层推平。
剑道境界大圆满的任平生从交手的一刹那,就知道了这一战的结局。
一剑被压。
剑剑被压。
并不是九恨不如芙蕖。
也不是任平生的剑道境界不如易潇。
相反,小殿下的剑道境界距离这个瘦削男人还差了相当大的一截距离。
委实是两道天相加持,在九品境界实在太过逆天。
小殿下的小成域意,小成剑骨,小成金刚体魄,在九品境界交相糅合,就是没有缺漏的存在。
没有一丝一毫的缺陷。
完美无漏。
交手九十九剑,凉甲城外的重甲城门被一道瘦削身影狠狠砸中,哐当一声重响,那个反手握剑的男人这一次没有立即站起。
任平生七窍流血。
他不再双手反握九恨,而是双手叠掌,摇摇晃晃站起。
背后的重甲城门坑坑洼洼。
剑道对攻之中,这里不知道被自己砸中了多少次。
远方站在大雨里的那道身影依旧平静。
连气息都不曾紊乱。
让人感到绝望。
即便是没有走出那条大圆满道路,小殿下依旧可以横扫几乎所有的九品。
任平生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在乌乌镇没有动手杀了这个身负两道天相的齐梁妖孽。
他颤颤巍巍站起,深吸一口气。
换气。
有些枯萎的元力再度鼓荡双袖。
任平生高声喝道:“为剑而生,为剑而死。”
奔袭。
一路溅起无数泥泞,拖剑而起,自下而上翻斩而出。
刹那便过。
这一剑在雷光之中被定格。
任平生双目冲血,九恨被拖在地上,抬起之时被易潇一脚狠狠踩踏下去,重新砸回地面。
小殿下面色平静,不喜不悲。
“你输了。”
瘦削男人的表情有些惘然。
芙蕖的妖光刺目无比,缠绕住他的脖颈。
有些时候,输了,就是死。
剑客比剑,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所以小殿下只需要轻轻抖动一下这柄妖剑,便是一颗硕大头颅落地。
这可能是西关最大的头颅之一。
然而小殿下没有这么做。
那道妖光如蛇吐信,最终缓缓探回身子。
易潇轻吐一口郁气,不再去看身子僵硬的任平生。
他走到二殿下的身旁,有些吃力抱起这个黑袍裹着的昏迷男人,将他重新背回背上。
路过任平生身旁的时候,小殿下微微停住,轻声说道:“不是一命还一命。”
“只是不想让她失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