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四野,雷光攒动,映照如白昼,忽地一声闷响。
“小殿下”笑着抬起头。
苍穹之上雷光劈下。
那道从九天垂落的雷霆,从云层坠下之时只是如拇指一般粗细,越向下便越是声势壮大,到最后宛若雷龙,张牙舞爪,硬生生在接近地面百丈之时止住下坠之势,像是被人勒住了脖颈。
原来是一身血红莲衣的“小殿下”,此刻微微捻起两根手指,像是隔空捻住了蚯蚓小蛇的三寸,就此将雷霆掐住。
双指捻动,那截雷霆便寸寸灰飞烟灭,形如枯槁飘散天地间。
天地俱静。
“小殿下”的身后,站着九位与寻常人无异的瘦弱身影,他们并无修为,衣衫在狂风之中灌满,举步维艰,目光却无比一致地抬起,直视雷光密集的九天之上。
大君十世修行。
若不是最后一世的那位西楚霸王,分去了自己积攒大多的轮回业力,那么便只差一步就可圆满。
便在“小殿下”伸手掐灭雷霆之后,苍穹云顶之处,乌云缓缓散开,显露出方寸大小的炽烈天心,其上一片大光明,不可直视。
血红莲衣的“小殿下”面色无悲也无喜,静静抬头望向天心。
身后九道飘摇身影逐渐变淡。
大君平静看着天心,无数漆黑虚线垂落,这是无法阻拦的“劫力”,此刻一缕一缕垂落在自己妹妹身上,交叠围绕,愈发繁杂,如柳絮如囚牢。
漫天劫力。
这便是命运的枷锁。
杀人偿命,即便是修行者也不能例外。
犯下滔天杀孽,便要面临滔天雷劫。
杀一骑,便要抗一缕雷。
杀一千骑,便要抗一劫雷。
这是世界永恒公平的规则。
修行者杀人如喝水。
那么上天杀修行者也如喝水。
只是此刻,血红莲衣的“小殿下”同样身处这道囚笼之中,他背负双手,莲衣猎猎,但凡接近的血红丝线,在三尺之外便嗤然湮灭。
劫力不可抗。
我偏偏要抗。
“小殿下”站在大荒四野,脚底野草狂舞,他微微闭合双眸,眼皮之下,瞳孔里倒映山河万朵,此刻都被遮掩而起。
心湖里,本是这具身体主人的声音传来。
那道声音显得微弱而没有力气。
“劫可以渡......这具身体也可以借给你......”
“但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办到。”
大君笑了一声,他的声音温柔,如清风拂过心湖:“那个叫‘魏灵衫’的姑娘我已送到‘兰陵城’。这一场天人之战后,这具身子的体魄可能会有所破碎,但对你而言,总归是利大于弊,而且是大有裨益。此后......你我就此神魂别过,再无纠葛。”
易潇停顿了片刻。
他认真说道:“好。”
血红色莲衣的男人这才再度缓缓睁开双眼。
大君觉醒!
像是古老而又端庄的帝王睁开了眼。
小殿下背负双手,气势恢宏,一人站在那,便如山如海。
当他眸子里的山河浮沉散去之后,青莲染就一层浅淡的血色。
杀气缓缓浮现。
天心之上,有威严浑厚声音,如神人擂鼓,直击心湖——
“拦天劫者,尔敢?!”
一片极静。
站在天地囚牢中央的莲衣男人高声喝道。
“有何不敢!”
九天暴怒。
无数劫雷在大稷山脉狂暴碾下。
与李长歌在南海所渡的八九天劫并无两样。
劫雷刹那落下,冲刷大地,将整片大稷山脉冲得雪白!
梁凉的面色刹那苍白。
雷劫之中。
小殿下面色如常,背负双手不变,鬓角长发被雷劫冲得不断飞起,面色渲上了一层雷光,他沐浴八九天劫,衣袂狂舞,连一角都未曾破损。
不是仙人。
远胜仙人。
天上轰隆隆雷鸣之中,当真传来一声砰然擂鼓声音。
一道金色劫光宛若一整条山脉粗细,从天上砸下,如银河垂落,落地之后便如瀑布散,足足布满一里范围。
这一里地内,早已被“小殿下”清空。
硬生生填满方圆一里地内的金色劫雷,却连分毫都不曾溢出,这平原一里地,便如一口深井,劫光平铺之后开始堆叠,水涨船高,轰然巨力层层叠加。
金色“大水”的最底部中央之处。
三尺范围,极尽清凉。
小殿下轻轻拍了拍怀中梁凉的肩头,示意她不要害怕。
下一刹那土地崩碎,一颗巨大头颅从脚底抬起,踩在两只竖瞳连线中央的两人,便在那条蟒龙抬首之后突兀升高。
小殿下漠然望向天空。
他脚底凝聚而出的龙蟒嘶吼声音之中,沐浴金色雷劫向上飞去,一片一片鳞片脱落,不断簌簌坠落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