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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屋子中,老人轻轻说着一件在现在看来,有些遥远,遥远到已经隔了四十年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有关于相遇,然后离别。
老人的话语速度放得很慢,萧布衣也听得很有耐心。
萧望握着二殿下的手,他的脑海里,一幕一幕回忆着过往的画面,清晰又模糊。
江南的高山与流水,飞花与落絮,马蹄和铁剑。
当剑未出鞘的时候,一切都安静无声,如初春的细雨,洗涤在剑身上,清凉迸溅。
当那一柄剑拔出了鞘,杀死了人,马蹄便不再是踏过春天和雪山的温和声音,而是要踩过尸山血海,一往无前,势如奔雷。
一个时代的英雄,要用鲜血去铸盖。
他要杀死多少的人。
而在萧望的故事里,杀了多少人,并不重要。
他缓慢说着他一生遇到的重要的人。
一个又一个,细数过来,好像都已经走到了尽头,而当他走到如今这一步,再去回头看,竟是发现。
除了源天罡,便没有当年的旧人,还能陪着自己。
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悲伤的故事。
于是萧布衣终于在萧望的口中,听到了源天罡的故事。
自己的老师。
也是易潇的老师,萧重鼎的老师。
那个神秘无比的,齐梁国师。
......
......
“故事的最后,就是这样。”
老人微阖着双眼,心绪飘飞,声音苍老又疲倦,却带着些许的满意,似乎是把藏在心底的秘密,说给了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那么他即便有一天离开了这座自己深爱的兰陵城,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我给他一直留着那个位置,我希望他能够回来。”
“可正如初见的那一天,他问我的那句话——”
“陌生人,你说,若是这世上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久别重逢,那么离别的意义又是什么?”
“一个人离开了,再也不回来,这便是离别的意义。”
老人躺在床榻上,笑着说道:“我不需要他为我求什么药,我与他,谁也未曾僭越过那一条线,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然后离开了,我从不觉得愤怒,抑或贪心。”
老人低垂眉眼,说道:“他不得伤害齐梁国土上的每一个子民,而我不得对他强加意志,或是束缚自由。”
在四十年前。
一次简单的相遇。
一句简单的对话。
这个容颜未曾变过的少年,就这么选择了萧望。
萧望也选择了他。
君与臣,互相成就。
可总有一天,会离开,会永别。
萧布衣沉默了。
他听完了所有的故事。
这里的很多秘密,不能对别人说出口。
他觉得萧望实在是一个太过矛盾的人,有些时候过于的无情,有些时候过于的宽容。
想了很久,萧布衣轻轻说道:“若我是你,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萧望微微怔了怔。
他知道萧布衣是什么意思。
“我会让老师永远留在兰陵城。”
萧布衣低垂眉眼,认真说道:“生在此。死也在此。”
他的眼睛里,缓缓上升着愤怒,然后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
“所以......这些都是假的?”
出海。
求药。
都是假的?
萧望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萧布衣沉沉吐出一口气。
怪不得......
萧望这么急切地开始选斟人才,甚至在这几年来造就了齐恕这样的人物。
这个“有情有义”的皇帝,竟然真的放开了手,让自己的“老师”,这么一位超然物外的人物,没有任何牵挂地恢复了自由之身。
平定内乱,稳固天下,然后放着一国之师“无限期”的寻找长生之药,自己扛着病弱之体?
这不是一位帝王该有的决断。
萧布衣闭上眼,脑海里回荡着波涛汹涌的淇江,那艘巨大的龙船,还有那个出现在龙船的少年儒士。
脱离了协议之后,回到齐梁,就只是为了救自己一命?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老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谋划。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萧望会如此的心慈手软。
“我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些错事。”
“我不想要什么长生药。”
“如果有可能,我想要‘后悔药’。”
老人笑道:“可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我对最后剩下的那个人,能给他的,就是宽容和自由了。”
萧布衣深吸一口气,他忽然想到,萧望说出的故事里,漫长的人生当中......唯独少了一个人。
易潇的母亲。
慕容。
老人笑了笑,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了你,却没有叫上易潇吗?”
萧布衣下意识攥紧萧望的手,呼吸急促了起来。
老人轻柔说道:“这些故事,我说给你听,你可以告诉易潇,而接下来的那个故事,你不可以告诉他。”
“小白衣的死。”
“是在春秋元年......”
“江南道的大火......”
“天阙,仙楼......”
“所以杀死她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