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时间当中,两个人保持着无与伦比的默契,谁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而没有人触碰棋盘,规则所至,那位古袍少年,也无法凝聚魂力,出现在天门的棋局当中。
直到了某一天,这一切变得不一样。
顾胜城先睁开了眼睛,他缓缓撤回了自己即将落在棋盘上的那只手,因为太久见不到日光,导致他的面色无比的惨白,只是眼里却焕发着不一样的神色。
几乎没有多少时间相差的,易潇同样睁开了眼。
他的元气并没有恢复多少,墓里似乎限制了所谓的“修行”,不然有了无限的永生,一直可以修行下去,木鬼子也不会至于三百零七年魂海就直接崩溃。
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能做什么?
失去了视觉,触觉,嗅觉,味觉。
那么便只有去听。
还有计算。
首先听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极致的平静,吸气,再呼气,调节着自己的频率,保持着两种意义上的协调,所以每一个呼吸的间隔,都是稳定而又可靠的时间。
墓顶的狂风与剑气,每一次席卷而来,平均是三千零一十八个呼吸。
每一次木鬼子和池鱼的冲击入口,平均下来是四千个二百一十九个呼吸。
墓穴里有三百六十个入口,木鬼子和池鱼每三十六次,便会有一次,“无意识”闯入自己和顾胜城的入口。
如上种种。
这些都无法看到的。
最直观,又最可靠的数据。
而墓里的两个人,都保持着极度的安静,不仅仅是为了听到这些。
还是为了听到对方。
在对视了那么一刹之后,便确认了对方的想法。
在木鬼子和池鱼闯入自己洞口的时候,呼吸会被打乱,每一次的错乱,都会叠加错误的程度,所以需要一个计量和校正的对象。
易潇拿顾胜城作为纠错的标杆。
他努力去听着顾胜城的呼吸,所谓两种意义上的协调,第一种是每一次自己呼吸的协调,第二种,便是不断的保持着与顾胜城同等频率的节奏。
统一了这个计算的标准。
然后便得到了规律。
在这世上,有些事情看起来非常难以完成,譬如棋局上的推演......需要庞大而枯燥的计算,而这般庞大的计算,绝非是寻常人可以完成,需要强大的天赋,也需要坚韧的耐心,还有日复一日的毅力。
而困境之中的天才,被逼到了没有办法破局的时候,便会尝试这些办法。
这是一种最简单,最粗暴,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穷举法。
瘫坐在地上的易潇,此刻扶着石壁,面色苍白,缓慢站起了身子,他望向从闭目状态之中醒过来的顾胜城,轻声说道:“所以......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墓穴里漫长时间里的第一句话。
易潇很清楚顾胜城在做什么。
他在寻找着这座巨大墓穴里,潜藏着的,无意识埋布着的规律。
顾胜城找到了。
易潇也找到了。
可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顾胜城睁开双眼,平静看着易潇,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一丝的神情。
这是一种极度的平静。
如果三千胜的魂魄能够凝聚,那么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件不敢相信的事情。
因为他的读心相,看到了顾胜城心底最柔软的东西。
那个叫“秋水”的人族女子,是这个男人的心头逆鳞,哪怕天门里......藏着能够复活她的,哪怕一丝丝的可能性,他也拼尽全力,甚至舍弃自己,也会去尝试那一丝破局的机会。
可是他没有。
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的手指,一直悬在了棋盘面前,久久没有落下。
他的手指在一开始,不断的颤抖,不断的想要落子,最后又克制住了自己,最终恢复了平静。
均匀的呼吸。
枯燥的求索。
然后找到了这座墓穴里的规律。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顾胜城望着易潇。
风庭城里坐在轮椅上的黄衫女子形象,在他脑海里不断掠回,久久不能忘却。
剑酒会上的大败之后,他便无法释怀,不断找寻着,如果给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失败。
在很久以前,他便找到了办法。
在这个时候,这便是求生的唯一方法。
他平静说道:“我有一种击败读心相的对弈之法,不需要一千年,一百年,甚至......连一年,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