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说完之后,随马车颠簸逐渐远去。
第二人缓缓转身,大日倾斜,刺目盛光随他转身而来,那人一副病怏面容,带着温和笑意,站在高山之上,抛下一剑。
“人可善,剑不可善。”
“人可欺,剑不可欺。”
“你有疑惑,有不解,有苦恼......”
“可是,你也有一把剑。”
那一剑便轰然坠下。
在眼前越来越近,直至能够看清所有的纹理,脉络,破空之时每一个刹那的震颤。
第三道声音响起。
“事有不平,一剑平之。”
“一剑不平,就再加一剑。”
“加到平为止。”
那柄剑落在大地,无数尘埃如大海海啸,滚动翻涌,以一点为圆心,刹那瀑散开来——
轰然一声,世界重归寂静。
雷霆在易潇面前三丈之处炸开。
春秋道的大雨下了又停,野草烧了又止,此刻天心再度下起暴雨,雷光落在草原之上,暴怒的高温,点燃了草心,在漆黑之中,就像是微弱的光火。
同样漆黑的莲衣,被大雨打湿,黏在身上,少年挣扎着迈步,艰难向前走去。
他的眼中,所有的景物都逐渐变得模糊,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到了那柄剑上。
火光开始蔓延。
野火烧不尽,大雨熄不灭。
像是那朵藏着青莲的眸子,在剥夺了一切的馈赠之后,再一次在黑夜之中睁开了双眼。
那双黄金瞳,在大草原上迸发剑气。
生机开始消弭,无数的规则牵扯,无形落在易潇的身上,一丝一丝剥夺着他活在这个世上的权力,每行一步,死气便灌注地更多一份。
就像是洛阳城头的那袭红衣。
继续前行。
大风吹着莲衣,倒灌大袖,举步维艰。
继续前行。
直到走到了那柄剑前。
易潇沉重而痛苦的嘶吼一声,像是把胸膛里所有的郁气,全都吼出来,他面色阴鸷瞥了一眼指尖,一道又一道漆黑的丝线在永夜之中清晰可辨,那是与黑夜不同的墨色,缠绕在小指,手掌,小臂,勒紧了莲衣,将身躯各处都勒出了血痕。
走过的那一截路,步步滴血。
可是......二十年来,自己走了这么远的路。
哪一步未曾流血?
如今算是走到尽头了么?
他额头青筋鼓起,忽然抬手攥紧剑柄。
之前在仙碑之中,灼烧掌心,不可握拢的“因果”,此刻爆发出了顽强的抗争之意。
鲜血在剑柄上跳动,被剑气焚烧,蒸发。
所有的黑线在一瞬之间被“因果”斩断。
剑身剧烈震颤起来。
易潇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在地,整个身子杵在剑上,却死死不肯松手,艰难低吼声中,将另外一只手掌死死压在剑柄之上。
有一双温软的手,叠在自己手上。
那道几乎快要羽化的女子身影,站在了易潇的身后,她低眉而笑,双手拢在易潇手上,轻声说了一个字。
“安。”
似乎有一道光打在了脸上。
这道声音,点燃了所有的光明。
易潇睁开双眼,眼前的草屑,在大雨的狂暴之势中,开始煌煌燃起,无数的生机,燃烧在这片剑气充盈的草原之上。
第二双手叠在自己手上。
易潇回过头来,看到身侧有位红衣女子,平静看着自己,拿唇形轻轻开口。
说了一个字。
“安。”
接着第三双手。
杀胚大师兄温和向自己点头。
“安。”
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
所有的身影,在大火之中沸腾扭曲,易潇的掌心,早已经被剑气烧得不成模样,一片焦黑,连多余的血液都被烧干殆尽。
他低声笑了笑。
拔剑而起。
雷霆最后一次落下,却在半空之中被剑气劈斩而开,轰然碎裂,卷成千段万段无数段,这一剑——将整个世界都劈斩开来!
易潇高高举起那柄“因果”。
所有的死气,被这一剑斩切殆尽。
天心的大雨,沸腾的野草,此刻迸发出震颤的轰鸣,无论怎么去听都像是一种狂欢。
庆祝着另外一种方式的新生。
易潇的面色像是解脱,更像是如释重负。
他的浑身已经被汗打湿,莲衣湿透。
他站在火光滔天的黑暗之中。
他明白。
当光明的火焰有一天点起,便永远不会熄灭。
黑夜大雨之中,只需要一株草燃烧自己。
就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