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红霜的结晶碎片,悬浮在银城的城头。
陈万卷的红衫已经有些狼狈,破碎的胸襟,那朵枯萎的红花,彻底碎裂成为齑粉。
他看着银城城头的七大家。
接着缓慢转动目光,将视线投向了银城城下的南海三人众。
陈万卷的模样有些凄凉,他伸出一只手,以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渍,顾不上发丝散乱。
“呵......你们这些人。”
“道貌岸然。”
城头上的儒生,摇摇晃晃,红衫上还有零散的血液,被风雪迅速掩盖,化为鲜艳的霜粒。
他沙哑着嗓子,盯着城头下的叶十三,一字一句说道:“一个一个......口口声声,说不同意这门婚事......摆出了要死战的姿态.......呵......”
他尖锐着嗓子,压抑着怒气,眉眼之间全是狰狞,不甘。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不同意,我就要拱手让人?”
陈万卷说到这里,整个人靠在银城的城墙之上,胸膛的红衫散乱,若是掀开去看,甚至能看清楚“南圣人”方才一挥袖之下,印在胸膛的腥红掌印。
“你们替易潇来抢亲,要从银城带走魏灵衫......”他艰难喘息,讽刺地发问:“可曾问过,魏灵衫......她究竟愿不愿意,跟你们走?”
一片沉默。
苏扶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宋知轻咬紧了牙齿。
七大家的大部分人,面目与之前一般无二,杀气凛然,赴死之态慷慨孤勇。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兰陵城内,小殿下与魏灵衫,天造地设,神仙眷侣。
他们不了解事态的发展,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了这张婚帖,还有苏扶手上集结七大家的那条飘扬黑带。
这就足够了。
足够他们来银城抢亲,站在苏扶的身后,为未来的苏家家主拔出刀与剑,最后说出那一句——
“我不同意!”
可是来抢亲的人,是否问过魏灵衫呢?
这么荒唐的一场婚礼......荒唐到,每一位抢亲的人,都无比自然的认为,这件事情,不需要争求那位魏姑娘的意见。
陈万卷的目光从面色难看的苏扶和宋知轻身上掠过,他低声笑了笑,模样狼狈不堪,将目光投到城下。
公子小陶的面色依旧平静。
她缓缓眯起了眼,抿起嘴唇,脑海中的紫色身影,犹如蝴蝶一般缭绕,只是在那场大雪崩后的某一天,就彻底坠落。
无人知道,在易潇的“死讯”传到南海之时,她便第一时间以读心相连接了魏灵衫的魂海。
那只紫色蝴蝶,在某日的魂海当中,传出了一道微弱的呼救。
“救......”
甚至连第二个字都没有传来。
那一日之后,公子小陶便再也无法以读心相连接魏灵衫的魂海。
并非是切断了联系。
而是所有的消息,全都接受,却不予回应。
坐在轮椅上的黄衫女子,双手攥紧椅把,轻轻松了口气。
她望着城头上狼狈不堪的陈万卷。
她一直在等这句话。
她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抢亲,更为了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探知一切最好的方法......
就是让那只坠落的紫色蝴蝶,重新出现在人间。
见众生一面。
公子小陶的目光从城头自上而下掠过,那扇倒倾的白银之门,红海已经殆尽,城内空空如也,没有一道身影。
她说道:“那么,魏姑娘呢。”
......
......
幽幽的四道漆光,在风雪之中洞穿天地,三塔一殿的顶端,漆黑的魂火沸腾燃烧。
映月小魔境,以前并不是这样。
三塔一殿的魂火,之前如风雪一般昼白,飘摇凝聚冰霜,这一处小世界并无黑夜,而此刻却像是永夜降临,大地一片黯淡惨白,高耸入云的三座巨塔,像是升腾着三轮漆黑的大月。
塔殿之内,每一座静室,若是空空如也,便是有风霜萦绕,从门缝缝隙之间蔓延,在空荡的静室内绕香滚动,逐渐凝聚成为人形。
若是静室之内有人,便被风霜爬满,眉须长发尽是一片雪白,盘坐如老树,呼吸微弱惨淡,若是有大修行者以元力倾听,每一座静室内的修行者,心跳的频率,都是一模一样。
每一位盘坐静室内的修行者,像是古老的傀儡,被人提拎住了弦,于是连呼吸,都不再属于自己。
三座古塔,无形的风雪飘摇,像是燃起了虚无的火焰,为着唯一的那座风雪大殿,输送着数以千万计的香火。
从来没有人想过,“太虚”竟然还有如此邪恶的一面。
篆养生灵,剥夺魂力,为宿主停供香火,延年续命,自主修行。
若只看行径,这便是无上的魔道。
而大殿之内,那位“太虚”真正的主人,在这片小世界内,早已散去了真正的身形,每一处风雪皆是本尊。
她从风雪之中脱身,来到了殿门之中,一路前行,纤细脚腕有清风萦绕,若看面目,便似天上仙子,一身大红裹挟肃杀,最终行至风雪最深之处。
风雪大殿再后,是一片荒芜,霜杀百草,唯独这里的草叶枯萎却不凋零,惨白而又笔挺,一路铺垫至漆黑的山洞洞口,有着风雪晃动铁链的剧烈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