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我露出微笑:“是我最重要的人。”
“为什么没看到有回信?”
“因为现在他不在巴黎。”这个现在满脸胡子和污秽的男人告诉我,“不过等我回去就能见到他了。”
“回去?”我冷笑起来,“如果能活着从这鬼地方离开,倒真是谢天谢地!”
“当然,我会回去的!”他轻轻地说道,像描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回去,我还得见见他……”
他的蓝色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奇异的光彩,这一瞬间我闪过一个念头:哪怕我们全都葬身战场,这个男人依旧能爬出死尸堆,朝着回家的路摇摇晃晃地走下去。
我们没有像前面两个集团军一样被消灭在俄罗斯的土地上,但是伤亡惨重,刚出发时为元首立下的志向一天比一天淡薄。我比以往更加思念远在慕尼黑的父母和美丽的海伦,而我的队友依旧保持着他的原则,在一次次的激战中努力活下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也开始效法他。因为……我也想活下去。
不断有熟悉的面孔死在我们面前,战争的残酷能轻易毁掉人的勇气和理智,只剩下疯狂!可我身旁的那个男人却始终保有着该死的冷静,细心地分析着一切在战场上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他甚至可以用带着余温的战友的尸体来为自己挡子弹。
我紧紧跟着他,因为这样生存的几率才更大。
好运一直跟随着我们直到1944年底,在一场大战后,我们被苏联人俘虏了。
战俘的生活简直只能用地狱来形容,我们像狗一样被圈禁起来,满腔仇恨的苏联人对我们任意打骂,食物冰冷而且稀少,每个人都被指派了繁重的劳动,我们每天都累得倒下就睡着了。战俘营里也没有齐备的医疗设施,伤员们在不断地死去。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场愚蠢的战争,为了一个人的疯狂理想而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我不断地祈求上帝一定要让我有机会回去,我想见见妈妈和海伦,哪怕只看一眼……
绝望成了这里的主色调,但还是有一个人例外。
波特曼沉默地忍受着这里非人的虐待,与在战场上的坚持一样,他还是那么冷静地分析着周围的条件,然后抓住一切机会活下去。
他在被俘的时候受了点伤,下颌和脖子上还裹着纱布,可是他依旧照常干活,对苏联士兵的打骂表现出惊人的谦卑,几乎让我怀疑以前那个高傲的男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但事实证明他比我们都要聪明,没有一个人比他在这个地方待得更好,有时候他甚至能和看守我们的士兵聊上几句。
命运终于回报了他的付出。大约在三个月以后,我们听到了一个交换少量战俘的消息。某个将军——我们也不明白是谁——愿意用手中的苏联战俘交换一定数量的德国战俘,受重伤的人和士官优先。
就在那天晚上,我看到波特曼在大家熟睡以后偷偷地溜到了营房外面,用布条蘸满灯里的煤油,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回来,这样的情况起码持续了三天。
一开始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一个星期后听人说他被烧伤了,是在帮伙房做事的时候被窜起的火苗舔着了衣服,原本还没好的伤就更重了。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但我并不想告诉别人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很羡慕他。
又过了两个星期,交换战俘的名单下来了,我在第三页第七行找到了罗斯托克·冯·波特曼的名字。
现在,他终于可以去见自己最重要的人了吧?
我挤出欣喜和失望交杂的人群,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想到,也许自己得在将来的日子里更加坚强,因为我也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