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托克·科罗拉德
1961年7月13日
(4)
玛瑞莎,我亲爱的女儿:
你好。
我今天到学校找你,很遗憾你却出去了。我拜托你的同学将这封信带给你,就是那位红头发的姑娘,她真是个好人。
玛瑞莎,亲爱的,我相信你绝对不是因为憎恶我和罗斯托克的关系才匆忙来到学校的,我们并没有教给你任何偏激与不理智的情绪,而是一直让你以宽容的心对待这个世界,我们和你已经习惯了用平和的讨论来解决一切问题——比如你第一次偷偷地和男孩出去,尽管我们当时都快急疯了。
现在你离开庄园是因为你的脑子里很混乱,对吗?
其实这样很好,我们都不必因为突然的意外而说出任何不理智的话,使对方事后觉得后悔。当然我也相信,现在你也不是故意在逃避我——事情总要解决的,无论早晚。
记得你满十三岁以后,我就把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告诉了你,你说过,你愿意原谅每一个人——你生死不明的亲生父亲、抛下你寻求解脱的母亲、被复仇欲望控制的居民、那些揣测你的身世伤害你的人……因为你觉得现在的幸福已经足以抵消一切。
那么现在想一想,我和罗斯托克又如何呢?
目前我们的关系让双方都很满足,我们不愿意让庄园外的人知道并不是因为我们自卑或者认为这难以见人,而是不想招来麻烦。我们的平安和幸福是属于自己的,并没去伤害任何人,也没必要去宣扬。如果其他人怀疑或者不认同,那么也只不过多增添一些遗憾。
你其实也早就对我们的亲密发出过疑问,可是并没影响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我和罗斯托克一直如此,而你在那天晚上闯进来也是个意外,说真的,其实这只是印证了你从孩童时代就有的模糊想法,是吗?
我现在想知道你介意的是什么,是我们一直没把关系向你说明?还是你觉得世俗的规则应该是判断道德堕落与否的唯一标准?或者是我想不到的原因?
无论你的答案如何,我相信你都不会让我们伤心。
如果你回来了,请到卡德卢索旅馆的5019号房间来找我,我会一直待到下周一。
爱你的父亲夏尔特·德·诺多瓦
1961年7月15日
(5)
亲爱的玛瑞莎:
很高兴接到你的来信,这是我和罗斯托克来到墨西哥以后第一份来自法国的礼物,今天的阳光非常好,我们在阳台上读了你的信。
恭喜你,我的孩子,你在认真地考虑婚姻的问题,这标志着你真的已经完全独立了,是一个有魅力的成熟女性了。
我和罗斯托克都无法给你任何权威性的建议,毕竟我们两个都没有正经地经历过男女之间的婚姻生活。希望你从小生活的环境不会让你对婚姻有任何太超常的想法。
关于菲利普,我见过他,那时候我以为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希望我没有说出任何失礼的话。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和善、谦逊、温柔,而且很英俊,如果你决定和他一起生活,我会觉得很安心。其实罗斯托克也很开心,可是你知道,他就算微笑,也总让人误以为是在嘲弄。他大概已经习惯了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爱。
还有,谢谢你的慰问,我最近身体不错,南美洲热情的阳光有助于我的呼吸。罗斯托克也把我照顾得很好,他监督我按时吃药,还有饮食和作息,他还想了很多方法让我开心——我们昨天还去看了特奥蒂瓦坎古城遗址[特奥蒂瓦坎古城:印第安文明的重要遗址。位于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东北约40公里处(北纬19.5度,西经99.1度)。建立于公元前150年到公元100年之间,198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其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评价“众神创造的城市”———圣城“特奥蒂瓦坎”,其建筑物按照几何图形和象征意义布局,以建筑物(特别是月亮金字塔和太阳金字塔)的庞大气势而闻名于世。在其繁荣兴盛的六、七世纪,全城有20万人口,规模可与当时的中国长安相比。
],非常壮观,我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疲惫。
玛瑞莎,你不用太担心我的病,虽然它确实不能完全治好,可是既然每个人都会面临死亡,为什么我要例外呢?死亡真的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我对自己的一生非常满足,我有过很多值得爱的人,也有很多人爱我。死亡确实是一个终点,可谁知道它会不会是新的起点?
我会死去,罗斯托克也会,但是我们有你,而你还会有孩子,也许是个男孩儿,也许是个小美人……生命就是这样的,逝去的和新生的,永远在循环,不用为无法掌控的事情太过悲伤。
我唯一担心的只有罗斯托克。你会有菲利普在身边,而罗斯托克将来要孤独很长一段时间。只依靠回忆活着会让人陷入自己封闭的世界,我希望他别这样——他年轻的时候就过着糟糕的生活,我不愿意他又重复过去。答应我,你会让他好好地生活着,这对于我很重要,重要到关系我的灵魂能否得到安息。
天啊,玛瑞莎,说这些其实真的太早了,完全没必要。现在医生还没下判决书,我也许会再活五年,甚至有可能是十年。我们都该为此感谢命运的慷慨。
我和罗斯托克决定六月份回法国,也许那时候就该筹备你的婚礼了。我会为你写一首小提琴曲子,希望你和菲利普永远幸福。
爱你的父亲夏尔特·德·诺多瓦
1970年4月26日
(6)
亲爱的父亲们:
你们好。
我是在泰国给你们写这封信,窗外有只大象,它正在努力够着驯养员喂给它的香蕉。我和菲利普都觉得,到这里来度蜜月实在是太合适了,一切都非常新奇有趣。回去以后我会把照片给你们看的,相信你们也会喜欢这里。将来有机会你们也可以来玩——当然,一定有机会的,时间还长得很。
我现在要说的是:父亲们,我真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幸福,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你们。
我想我是真的明白了爱,我爱菲利普——所以我也懂得了你们。感谢上帝,虽然这领悟来得有点晚,但它毕竟是种恩赐。我现在想再次为从前的那些幼稚、冲动的行为道歉,即使你们原谅了我,我也依然羞愧,就请将我的每次道歉都当成我更爱你们的标志。
希望你们俩正在一起看这封信(当然了,夏尔特,一定是你在读信吧?),这样我就可以坦诚地告诉你们:我觉得我很幸运,你们给了我许多宝贵的东西,这是我一生的财富。
你们现在是不是好像回到了没有我的那些日子?在我结婚以后,你们重新回到了只属于彼此的岁月当中了吧?其实我一直有种感觉,你们好像是一出戏的主角,而我不过在其中客串了二十几年,这段时间我们将戏演得平淡却感人,不过最后我还是要把舞台还给你们。
我希望你们能永远这样下去,无论有没有观众,无论他们皱眉还是欢呼,余下的岁月都是属于你们的。上帝的严酷和慈爱并存,所以人生的痛苦与幸福相伴,将来发生一切我都不再担心,也可以平静地接受。
在我结婚第三天,你们相识整三十年的时候,让我吻你们的脸颊吧。
爱你们的女儿玛瑞莎
1970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