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四从暗处飞身而出,落在了小船的甲板上,单手提着苏小倩的胳膊,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像提着个货物一般,飞身将她带上了船。
在君怀琅没看到的地方,薛晏冷冷地收回了盯着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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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怀琅觉得,薛晏可能不大高兴,或者说,这人本来就话不多,在朝堂上的这一年,话就更少了。
他们二人连带着苏小倩坐在大船的前厅里,沈流风被带下去换衣服了。薛晏只坐着,并未起话头。进宝端了茶来,给他们一人上了一杯,便回到薛晏身后站定了。
他目光悄悄落在君怀琅身上,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世子殿下的模样出落得愈发好。
他本就是长安出了名的翩翩公子,而今身量长高,五官也长开了,愈发芝兰玉树。他不仅容色出众,不似凡人,身上那股清冷温润的气度也愈发清润,像块打磨剔透的青玉。
进宝前些日子学认字,才读到了个词叫清风明月。
他心想,那词儿说的不就是这位活菩萨这样的人吗?
只是不知主子又犯什么横,坐在这儿半天不理人家。平日里在长安,他对谁都甩着这么张臭脸也就算了,反正他本就是这么个横人,但是到了菩萨面前,还耍什么横劲儿啊?
进宝不懂,也不敢插嘴。
倒是菩萨先开口了。
君怀琅放下手里的茶杯,微微笑着道:“一年未见,王爷倒是没大变化。只是不知您要来,有失远迎。”
薛晏看向他,却没接这个茬:“你们今日到这,是来做什么?”
君怀琅一愣,笑着答道:“啊,是方才的沈家公子,邀我一同来吃船菜。这位姑娘沈公子恰好认识,听得她在附近船上呼救,便就和方才那船上的人起了争执。”
薛晏目光不动声色地微微一变:“……他认识的?”
君怀琅并没注意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闻言径自点了点头,还不忘对一旁的苏小倩温声笑道:“姑娘可能不知,那位公子听了你好几年的评弹,私底下总对你赞不绝口呢。”
他虽气质冷清,但一笑起来,眉眼都含着股温和的情。
薛晏的手缓缓扣在了扶手上,食指轻缓地一下一下地敲。
进宝知道,这是这位主子又被什么惹得心烦了。
苏小倩起身,低眉冲他二人行礼道:“适才多谢二位公子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君怀琅的注意力落在了她身上,又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我之前听沈公子说,你家里还有个祖母?”
苏小倩道:“是,家中只有小女子同祖母二人。”
君怀琅闻言沉吟道:“今日那人看起来颇有些权势,只是还不知是谁家的。他今日能将你掳走,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苏小倩沉默着没说话。
这她自然知道,但她也无能为力。她无权无势,家中没有男丁,只同祖母二人相依为命。今日那人的家丁冲进她家里将她掳走,今日能做一次,明日就也能做第二次。
君怀琅沉吟片刻,说道:“姑娘若不嫌弃,可带着祖母到在下府中谋个差事。不必写卖身契,权当避一避……”
就在这时,他的话被打断了。
“段十四。”薛晏忽然在座上开口命令道。
立刻,段十四从隐身的暗处飞身上前,在薛晏面前单膝跪下,静静听令。
“刚才惹事的那艘船,船上何人,去查清楚。”薛晏道。
哗啷一声脆响,段十四单手执刀,报了个拳,领命退了下去。
君怀琅看向薛晏,就见薛晏也垂着眼在看他。跳跃的灯火下,他总觉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一些不悦的情绪。
“我此番南下匆忙,身边没带侍女。”他看向君怀琅,淡淡开口道。
……这是什么意思?
君怀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后之后觉地觉察,他的意思是说,要将苏小倩留在他那儿?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靠着薛晏这棵大树,还有谁敢再轻举妄动。
只是不知,薛晏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怎么忽然……管起这件事来了?
他不由得看向苏小倩。
江南女子,确实生得水般灵秀通透。难不成薛晏是……动了那种心思?
君怀琅的目光不由得在他二人中间不动声色地飘了飘。
但纵然如此,他的目光也被薛晏察觉到了。
进宝看见,他握着座椅扶手敲打的食指,速度更频繁了。
一般情况下,这是有人要倒霉的征兆。
进宝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君怀琅的身上。
就见君怀琅收回目光,看向苏小倩,问道:“姑娘,你可愿意留在这位王爷身边做个侍女?”
苏小倩跪下道:“能有一处容身之所,小女子感激不尽。”说着便要磕头。
君怀琅连忙拦住她,又回头去问薛晏:“只是不知,王爷来了金陵住在何处?她家中还有个老人,想必要麻烦一些。”
薛晏的目光落在了他扶着那女子胳膊的手上。
“尚没有住处。”他一字一顿,缓缓开口道。“不知巡抚府中,可还有空闲?”
旁边的进宝下巴都要惊掉了。
什么没有住处,您才安排奴才在金陵城中购置的一处园林,难不成让贼偷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