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来时,就见他们无头苍蝇似的凑在一处争论。
见到面前的场景,薛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了。
“本王带你们来金陵,就是让你们吵架来的?”薛晏声音沙哑而沉冷,将一众人吓得一哆嗦。
他们常年在长安和皇城中供职,谁不知道,这位广陵王殿下不仅极得圣宠,还尤其暴戾乖张?
那神医扫了他们一眼,只见这一众大名鼎鼎的大夫各个瑟缩着,像一排鹌鹑。
神医噗嗤笑出了声。
“别对他们发作了。”他优哉游哉地道。“你不是要救人么?先带我去看看病号——这个院子里是不是就有?”
薛晏目光一顿。
他嗯了一声,对候在旁侧的进宝说道:“前头带路。”
进宝半点不敢耽搁,连忙领着神医到了小院中安置病例的地方。
那小院子里安置的两个病人,是最先发烧的那二人,也是到现在都治不好,靠着药材吊着命。
薛晏跟着神医一同进到了那间院子里。
神医脚步一顿,回身问道:“你进来干什么,不怕疫病?”
薛晏只说:“我和你一起看看。”
他自然看不出什么,但神医看出,他这是在着急。
他笑了笑,没再阻拦,对薛晏比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院中的两人已是病得极严重了。他们进去时,里头一个旁人都没有,只见房中床榻上的那两个人,紧闭着眼,病得满面通红,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薛晏皱起了眉。
神医看出了他变差的神色,也大致能感觉得到,薛晏皱眉,一定不会是担心这两个人。
至于具体是为什么……
想必在这个冷硬得近乎不像个人的广陵王那里,一定是有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也染了这疫病,才能让他这般感同身受,还会不要命似的赶去扬州,将自己从大山之中挖出来。
情之一字有多了不得,神医行走江湖多年,见得多了。
他笑了笑,没出声,走到床榻边,兀自看诊去了。
望闻问切之后,他又将其中一个病人的指血取出,细细探查。半晌之后,神医轻轻一笑,说道:“果然,我是没猜错的。”
说着,他对守在旁侧的进宝说:“去找个管事的官来。”
进宝连忙出去,带了个官员进来。
那官员正是之前跟着君怀琅修堤的主事官员。
“我问你,这疫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问道。
主事官员忙道:“约莫十日之前,便有最开始的病例了。”
“在那之前,爆发疫病的地方可发生过什么事?”他又问道。
官员思索道:“疫病爆发的地方,正是金陵关押犯人的监狱。那之前的几天,堤坝上出了个不小的事故,打伤了一些工人。世子殿下做主,将那些工人都关押起来了。”
神医笑了起来。
“那就说得通了。”他看向薛晏。“我让你去收集的狼血,也有用了。”
房中几人看向他。
就见他找出纸笔,行云流水地写起了药方。一边写,还一边从随身的包裹里拽出药材来。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这句话王爷可听说过?”他道。
薛晏点头。
就见那神医接着道:“岭南多瘴气,多山多湖,西南一地,尤为如此。那里地势偏狭,饮食又与中原不同,再加上山里头的人,总有自己吃得、外人却吃不得的东西。时日久了,那儿的人、尤其是久居山中的土匪,血脉中便有些毒素,他们自己能够抵抗,但外人可就不一样了。”
薛晏皱眉:“你是说,金陵的工人,混入了西南的山匪?”
西南边陲,正是云南王的藩地。
神医大笔一挥,将药方写完了。
“这些,就要你们自己去查了。”他将药方往桌上一搁,道。“差人去熬药吧,以狼血为药引,不用多,将药送服下去就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副药下去,就能见效了。”
薛晏看向进宝。
进宝连忙哎了一声,捧着药方一路小跑,便出去叫人熬药去了。
“一会送一份去世子房中。”薛晏说。
这压根不用薛晏提,进宝连连应下,就跑了出去。
神医优哉游哉地坐下。
“你也不用责难那些太医。”他说。“他们成天待在长安里,见过什么疑难杂症?老夫云游天下,自然比他们多见识些。”
薛晏应了一声,便要起身。
“你说的那个世子,就是那日你救下的人吧?”神医眼中带着两分戏谑地看向他。
薛晏坦然地回视他,分毫不见闪躲:“是。”
神医笑了起来。
薛晏道:“我会安排人给你找住处,你自便即可。”
说着,便要转身出去。
这么急着做什么?肯定是去守着那个人了。
神医好心提醒道:“不必守,你要是还想要命,不如先去睡一觉。”
他做医者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的精力早就透支完了,此时全凭着一股气吊着。
薛晏脚步却没停。
“我要看着他醒。”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