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张斐摇头一叹,“周礼与儒学是母子关系,没有周礼,就没有儒学,但是法家和律法,完全就是两种东西,是决不能混为一谈,否则的话,这就会出大问题的,你们要是连这个都弄不明白,就算去当官,估计也就是一个庸官,不误国误民,就算是上天眷顾。”
学生们还未表现出什么,门口一群大臣,个个都是一脸尴尬。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张斐在说什么。
上官均问道:“吾等愿闻其详。”
“罢了,罢了,这不来也来了,上完这一课再说吧!”
张斐自怨自艾了一句,又拿着炭笔在“法”字下面写了一个“制”字,“跟着我念,法制。”
“.!”
无人应答。
“算了,反正这也是最后一课。”
张斐耸耸肩,道:“法家法制,这一字之差,是天壤之别啊!秦朝亡就亡在这一点上,他们就是将法家和法制给弄混淆了,这可是血一般得教训,你却还当做鲜艳的颜色,涂在自己的衣服上,沾沾自喜,真是可悲。”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秦朝灭亡的原因,是众说纷纭,基本都已经挖透了,是说无可说,但从未有人说秦朝是亡于搞不清楚法家法制。
这太新颖了。
赵顼都情不自禁直接走到里面去了,就如同一个学生,充满疑惑和期待地望着张斐。
而在场的学生,完全忽略皇帝的存在,凝眉思索,却始终未明白这话的意思。
蔡卞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张斐不禁苦笑一声,“这都不明白吗?”
所有学生的脸,都涨成了通红。
这很简单吗?
我们听着怎么很玄乎啊!
是我们太笨了吗?
叶祖恰当然不认为自己笨,就道:“你在故弄玄虚,我们又怎会知道。”
“我再傻也不会傻到拿常识来故弄玄虚。”
张斐呵呵两声,用手重重敲着木板,“法家是一种思想,是一种治国理念,法家的最终目的,是要富国强兵,所要维护的是国家利益,是维护君主的利益。是也不是?”
叶祖恰点头道:“是如此,故此法家是通过律法来达到目的。”
“这就完了呀。”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什么是律法?你们但凡去翻翻宋刑统,都能够看出来,这律法都是在捍卫个人的正当权益。个人。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秦朝就是没有弄清楚这一点,他们用法家取代法律,记住,是取代,二者是没有关系的。
导致的结果是什么,就是所有秦人失去个人的正当权益,秦国上下就只有国家利益和君主利益。
没错,秦朝是遵循法家,但其实秦朝是没有律法的,你们说二者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睁大眼睛。
秦朝没有律法。
这.!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但凡熟知历史之人,也不敢说出秦国没有律法。
“别这么看着我,这是事实。”
张斐笑道:“你们谁研究过秦法,其中有哪一条律法制定的目的,是在维护个人的正当权益,再想想我朝宋刑统律法的疏议,论得是什么,是公平,是公正,是个人的正当权益。
比如说那免所因之罪,为得君主的利益吗?为得是国家利益吗?统统都不是,这条律文是在捍卫施害者和被害者的权益,这统统都属于个人权益。”
蔡卞若有所思道:“个人的正当权益,亦属于国家利益和君主利益。”
“这话正确。”
张斐笑道:“其实有一个老先生,在秦朝灭亡之前,就已经点破其弊,可惜秦朝没有听,如果听了,秦朝的结果可能会不一样,你们可知这个老先生是谁吗?”
蔡卞稍一沉吟,回答道:“荀子。”
张斐又问道:“哪句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完全正确。”
张斐笑着点点头,“国家利益、君主利益,他们的基础就是个人的正当权益,秦国是本末倒置,他将国家利益、君主利益完全取代个人利益,是不可能不亡的。
其实儒学中的很多思想,就是在针对这一点进行修正,为什么那些大臣劝说君主要仁政治国,什么是仁政,不就是要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不能让百姓活活饿死,活活累死。
这才是律法的真正意义。你们连这个都没有弄清楚,都跑来上我的课,司马学士也太瞧不起人了。算了,到此为止吧,老子不上了,没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