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亮小气,爱财,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
他发飙,那在情理之中。
虽然司马光、富弼他们对此有些不耻,但他们可不会因此去得罪曾公亮。
曾公亮虽然支持王安石很多的政策,尤其是在军事方面,但在一些政策上,跟保守派的理念又比较相近。
两边都不会为了这事去得罪他的。
赵顼眉头一皱,“竟有此事?”
他还真不知道,这太细节了一点,他没有关注。
王安石立刻站出来道:“根据税务司的新税法,确实有写明,无论是朝廷的赏赐,还是雇主的赏赐,都必须算入其中,但这里面是否包括陛下对于臣子的赏赐,倒是没有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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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问道:“王学士可知其中原因?”
王安石立刻道:“臣并不知道。”
赵顼又看向其他人。
司马光他们皆是直摇头。
曾公亮原以为皇帝是知道的,可一看这情形,皇帝好像是真不知情,他不禁纳闷,税务司有这么大的胆子吗?竟敢私下决定。
赵顼也真是一头雾水,只能将刚刚上任的新税务使邢工叫来。
“卑职参见陛下。”
相比起上任税务使李禾,这邢工是长的三大五粗,没有李禾那种精明强干的感觉。
“税务使。”
赵顼问道:“朕听闻你们税务司对朕给臣子的赏赐,也要进行征税。”
邢工迟疑了下,然后回答道:“回禀陛下,税务司并非是针对陛下对大臣的赏赐,而是针对所有的赏赐。”
曾公亮顿时是怒目相向。
嚣张!
真是太嚣张了。
赵顼神情不悦道:“这是为何?”
邢工道:“陛下恕罪,我们税务司也是依法刑事。根据税法规定,假设甲将钱赏给乙,二人又非亲非故,税务司就必须对此进行征税。”
为什么强调非亲非故,因为税务司的对象,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户人,只要你不分家,税务司算得就是这一户人的总收入,爹爹将钱给儿子,是不需要交税的,但你给别人可就要交了。
基于这一点,暂时是没有遗产税的说法。
只有强调个人财富,才能够征收遗产税。
赵顼点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否则的话,其他人都会用这种方式是来逃税。”
如果雇主将工资全部改为奖金,那人家是不是都不用交税。
曾公亮咄咄逼人地问道:“这里面就非得算上陛下对于臣子的恩赐吗?”
邢工没有做声。
赵顼问道:“你为何不说话?”
邢工这才说道:“如果不算陛下对臣子的恩赐,许多税法就难以执行。”
赵顼问道:“此话怎讲?”
邢工道:“假设陛下赏赐臣子一片土地,那这一片土地生长出来的粮食要不要交税?假设陛下赏赐臣子一座宅院,那这座宅院在今后的交易中要不要交契税?假设陛下赏赐臣子一匹骏马,这匹骏马是否要上缴车牌税?
我们税务司在税单的解释,全都是依照税法去写得,除非改变税法,但这不是我们税务司可以决定的。”
别看这厮生得比较粗糙,但说话却非常严谨,跟那李禾是一脉相承。
税务司没有立法权,是执法机构,税单上的说明,只是让百姓更好理解税法,而不是在自创税法。
在免税特权中,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几品大臣,免除多少地税,都是有说明的,但没有说明皇帝赏赐的土地是免税的。
赵顼脑海里面又想起曹太后的话,不禁瞧了眼富弼,暗示他,那就改吧。
富弼对此很为难,他不想跟曾公亮发生冲突,但是他又觉得,交点税又怎么样,为了这点点问题,就跑去修法,那这个太不尊重立法会了。
关键,邢工说得很对,一个赏赐,会影响到方方面面,修得话,就一定要非常谨慎,否则的话,大家都会利用这一点来逃税。
曾公亮瞄了眼富弼,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关键他的抱怨并没有引发司马光他们的共情,单单为了他个人去修法,传出去不太好听,赶忙道:“陛下,臣只是不明白此中原因,并非是要修改律法,还请陛下恕罪。”
赵顼也了解曾公亮,比较好这一口,于是道:“难道卿深明大义,这样吧,朕今年多赏赐你们这些股肱之臣。”
曾公亮赶忙道:“老臣愧不敢受。”
“这是应该的。”
赵顼笑着点点头,“此事就这么定了。”
说罢,他就将邢工使退。
这邢工一走,文彦博突然站出来,道:“陛下,我们御史台收到消息,有一支从江西来的商团,在途径徐州时,被徐州被发运司给扣押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面露诧异之色。
赵顼好奇道:“为何?”
文彦博道:“因为这支商团是有东南六路的百姓乔装打扮的,其真实目的是要上京城告状。”
赵顼又问道:“告什么状?”
文彦博瞟了一眼王安石,道:“就是状告发运司、提举常平司,利用均输法、青苗法在东南六路盘剥百姓,聚敛财富,以至于东南六路民不聊生。”
王安石听罢,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立刻站出来道:“这都已经民不聊生了,朝廷却没有受到一点消息,难道你们御史台的御史都在游山玩水吗?”
文彦博道:“这我也不大清楚,但我想这么多百姓要上京告状,定不是空穴来风,何不让他们来京,且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安石道:“陛下,一群百姓怎么能够做到乔装打扮,经过重重阻碍,直到徐州才被人发现,这显然是有人怂恿百姓作祟,意图诬蔑新法。”
司马光道:“这是黑是白,一审便知,王学士何故这般激动。”
王安石愤怒道:“我激动乃是因为有人总是想尽办法诬蔑新政,阻碍新政,没完没了,干脆我们制置二府条例司今后住到皇庭算了,什么事都不干了。”
赵顼见王安石真的动怒了,赶忙道:“二位都说有道理,是黑是白,一审便知,但也不能养成,动不动就上京告状的风气,这样吧,先将那些人遣返回去,到时朕再派人前去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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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彦博岂不知皇帝的小心思,将人遣返回去,你还会不会派人去调查,立刻道:“陛下,他们已经到达徐州,距离京城也不过十天的路程,而东南六路事关我朝财政命脉,这么多人上京告状,定非小事,陛下该慎重应对啊!”
司马光道:“倘若地方官府能够为他们伸冤,他们也犯不着来京城。”
赵顼正欲还说什么,王安石突然道:“陛下,既然文公和司马学士都这么说了,臣也支持让他们上京,这公道自在人心,臣无惧也。”
赵顼不禁惊诧地瞧了眼王安石,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安石认为要么别审,将那些人好好惩罚一番,要审就在京城审,要放到扬州审,派去的人,肯定会有司马光他们的人,这可真是太危险了,京城好歹有张斐在。
赵顼也反应过来,于是点头道:“好罢!下令让徐州放人。”
文彦博立刻拱手道:“老臣遵命。”
会议结束后,王安石怒哼一声,然后气冲冲地离开了。
富弼他们都感到很懵逼,相比起前面几桩答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件,你至于甩脸色给我们看吗?
......
出得皇城,王安石是直奔张家。
目前张家是喜事一桩接一桩,前日那穆珍又为许家生下长孙,不到半月,家里就添了三丁。
许遵乐得做梦都笑醒,而且他也效仿张斐,选择休假,完全没有心情工作,在家享受天伦之乐。
当王安石来到张家时,还遇到不少人上门道贺,顿时令他有些尴尬。
张斐见他神情不对,赶紧将他请到书房去。
来到书房,王安石顿时破口大骂道:“这些小人,就会暗中使绊子,我饶不了他们。”
张斐问道:“王学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安石立刻将告状一事,跟他们大致说了一遍。
张斐听罢,不禁也皱了下眉头,“王学士,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大问题。”
“若出了大事,我会不知道?”
王安石道:“这新政在执行过程中,肯定会遇到一些小问题,只是有人要借题发挥。”
张斐不太信道:“若只是小问题,王学士至于这般生气吗?”
“你不懂。”
王安石道:“他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张斐一头雾水道:“我...我还真不懂。”
王安石道:“今天政事堂要进行职位轮换,我已经打算推荐发运使薛向担任三司使,而他们在这节骨眼上给我闹这一出,摆明就是要阻止薛向出任三司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