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有些头昏脑涨,为了控诉均输法,赢得一个公检法,这到底值不值得啊!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张斐苦笑地点点头,他当然不会说,只要你交税,你就是大爷,这可是一个封建社会,在认真思考一番后,他才回答道:“就公检法的制度而言,如果没有证据,公检法将会视他有交税,但如果有证据,那他们也一定会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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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无罪推定,虽然张斐从未提到过,但公检法不断强调确凿证据,其实就是无罪推定,否则的话,这听证会都没有必要设立,只是没有那么清晰而已,而且在一些特殊案件上,公检法是可以改为有罪推定的。
薛向笑道:“所以我认为,这商税一定会增长。”
因为根据以前的制度,不交税,不一定会受到惩罚的,这得看人去的。
“原来如此。”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问道:“方才薛发运使非常轻松地认为,经过一番调整后,目前商人所遇到的情况将会有所改善,但不知薛发运使可否给我一个比较准确的答案,大概是在什么时候,我们能够看到东南六路的商业变得跟之前一样繁荣。”
薛向沉吟一会儿,道:“这我不敢保证,首先,关于政策的调整,我是无法做主的。其次,我认为最好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在东南六路建设公检法,这也是我不能控制的。”
“这倒也是。”
张斐点点头,又道:“最后一个问题,薛发运使对于那些商人的控诉怎么看?”
嗯?
大伙都显得有些诧异,显然这个问题出乎他们的意料。
但这个答案,很值得期待,包括坐在内堂的赵顼,也是颇感兴趣地望着薛向。
薛向沉默一会儿,道:“张检控问得是我个人,还是发运司?”
“薛发运使个人。”张斐立刻道。
薛向道:“就我个人而言,如果是在公检法,我是非常愿意接受他们的控诉,否则的话,我肯定不喜欢。”
“为什么?”张斐问道。
薛向如实回答道:“公平。”
“非常感谢薛发运使出席作证,薛发运使可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不谢,此乃我分内之事。”
薛向起身拱手一礼,便离开了证人席。
许芷倩适时地递上一份文案来。
张斐接过来,看了看,突然将文案一合,又向许遵、王巩他们道:“我认为可以结束了。”
齐济道:“也是,都已经过了正午。”
大家都太投入了,没有意识到,这都已经过了吃饭的点。
“不!”
张斐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这场听证会到此为止。”
许遵微微一愣,然后用手指轻轻敲了下面前的证人名单。
王巩更是直接说道:“不是还有王学士,以及几个证人未有出席。”
张斐摇摇头道:“没有必要了。”
许遵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张斐道:“因为我们这场听证会,目的是决定起诉与否,而薛向的供词,近乎完美,也将均输法的问题,讲得非常清楚,再问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并不会改变听证会的结果。”
许遵点了点头,又看向王巩和齐济,“你们怎么看?”
二人相觑一眼,同时点点头。
毕竟他们只是参加一场听证会,也不是很了解。
许遵又向张斐道:“是现在宣判吗?”
“那倒是没有必要。”
张斐道:“我们必须还得调查他们的供词,是否完全属实,这规矩是不能坏的。”
许遵稍稍点头,然后连敲几下木槌,发现周边是一片鸦雀无声,这可能公检法最为安静的庭审,大家都在思考。
听他敲了几下木槌,大家才抬头看来。
许遵朗声道:“这场听证会到此为止,非常感谢各位的参与。”
王安石当即面露惊诧之色,哥们,我都还没有上场,怎么就结束了?当即就询问道:“是整场听证会结束,还是中午休息?”
堂堂王荆公,怎么能看饮水机呢?
赵顼也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怎么就结束了?”
他正听得过瘾啊!
只见那许遵如实回答道:“整场听证会到此结束,除非有人提供新得证据,否则的话,我们检察院将会在审查所有的供词、证据,然后公布最终决定。”
王安石不禁又看向张斐。
张斐只是悄悄给了他一个待会解释的眼神。
与此同时,对面的保守派,也是深感诧异,在他们看来,还没问出一个结果,亦或者说,还未有分出胜负啊!
不过司马光他们已经起身,揉搓着老腰,似乎准备离开了。
“诸位相公,还未分出胜负,怎就能结束?”
刘述很是困惑地问道。
司马光轻轻扭动着老腰,道:“差也差不多了。”
刘述道:“这差很多啊!”
韩琦突然笑呵呵道:“已经很不容易了。”
刘述拱手道:“刘述愚钝,还望韩相公能够指点一二。”
韩琦笑呵呵道:“世上有两件最难之事,其一,就是让王介甫在头上插花。”
司马光顿时满脸尴尬。
王安石头上插话这个典故,他可是参与者之一,当年包拯设宴款待下属,气氛很高,大家都在头上插花,载歌载舞,就司马光和王安石不乐意。
两个人都非常厌恶这种气氛。
国家都这德行,你们还好意思跳舞?
最终迫于包拯的“淫威”,司马光是屈服了,但是王安石就是不插。
而韩琦担任王安石的上司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天王老子来了,我王介甫都不给面子。
刘述下意识问道:“第二件是什么?”
韩琦道:“就是让王介甫承认新政的不足。”
“哈哈!”
富弼他们都笑了。
关于听证会上面所说到的问题,其实苏轼、苏辙早就提出来,几乎是丝毫不差。
但王安石就是不认,也没有针对他们的建议,做出任何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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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说王安石傻到,认为他们是在胡说八道,而是王安石认为,这压根就不是一个问题,因为那些奸商们的利益,是不值得维护的,将这些利益收回国库,是正确的选择。
但凡仔细研究过新法条例,就不难看出,王安石所竖立的反派,就是那些地主奸商,而不是官僚阶级。
但是在王安石彻底掌权后,其实也不难看出,不是王安石要维护官僚阶级,而是他吸取了范仲淹的教训,这官僚阶级是惹不起的,必须得隐忍,先对付地主商人,扩张自己的势力,然后再慢慢去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试问哪个好人会去维护那些大奸商的权益。
所以,王安石当初的解决方案,就是将他们兄弟赶出去,直接将这制造问题的人给解决了。
老子干得就是他们,你们还为他们说情?
这不是成心与我为敌吗?
由此可见,不是王安石不讲道理,而是他们预测的结果,其中一大部分,恰恰就是王安石想要的结果。
但是有一点,王安石还是认得,那就是吏治问题。
司马光是一再强调这个问题,你想的是好,但执行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
王安石表面上不听,其实心里是非常清楚的,只是他认为上来就针对吏治改革,那就是在重蹈范仲淹的老路,是做不到的呀。
你司马光自己都不敢上台去解决吏治。
后来王安石是从科举方面动手脚,寄望于新人,以及提拔底层官员,慢慢去改变。
正是因为这些非常复杂因素,全部纠葛在一起,导致两派是针锋相对。
不过随着张斐与公检法的出现,两派从历史上的你死我活,变成有斗争,但也有合作。
主要原因,恰恰就是王安石也认同吏治这个问题,而公检法正好就是针对这一点,而不针对他的行政决策,故此他也不反对公检法。
而对于保守派而言,他们其实从来没有寄望于,依靠攻击均输法,而将王安石彻底扳倒,因为均输法没有涉及到大宋的基业,青苗法才是要命的。
他们只要求将所有问题,摆上台面,逼迫他们去改变,这就算是完成目标。
目前来说,司马光他们是非常满意。
你王安石认就行。
而王安石之前不认,一来,许多问题,他是真的不认同。二来,就当时的政治制度,他要认的话,整个新政就全完了。
而听证会是一种全新的制度,会将得失,大小,轻重,先后,全部都说清楚,即便有问题,也不会影响到整个新政。
王安石也就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