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道,“那么宁家家境尚可,宁老爷贪了多少银钱,以至于发配流放?”
谢柏面儿上微微尴尬,擦一擦额角微汗,谢柏抱怨一句,“怎么这样闷热。”谢莫如并没有吃冰碗的兴致,干脆递给二叔,谢柏尝一口,凉意大去,与谢莫如道,“你二叔那会儿还在尿床呢,这怎能知道?”
“那肯定是宁老爷做了得罪大长公主的事。”谢莫如略一沉吟,指节轻叩一下桌面,“自来功莫大于从龙,宁老爷怕是上了请大长公主归政今上的奏章。”
谢柏轻轻抿紧唇角,冰碗里牛乳与蜂蜜的甜腻粘在唇际。谢柏看向谢莫如,道,“今上十六大婚,你外祖母在今上十八时方归政。莫如,这是事实。”
谢莫如显然有自己的看法,她并不似谢柏那般熟知过去的事,不过,她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她不急不徐,道,“如果当初大长公主光明正大为今上择明师教导,如果今上的元后不是姓方,如果今上子嗣兴旺,这三样,有一样,也可说明大长公主并没有长期霸占朝政的野心。倘宁老爷是第一位公开上奏请大长公主归政之人,而他的长女得以因病留在帝都,他一家老小能平安的抵达流放之地,且能在数年之后从流放之地平安回朝,一日三迁,那么,起码,不论从我这里还是从我母亲这里,对宁家,并无半点亏欠。”
“这是自然。”谢柏沉声道,“皇陵之内,有大长公主的园寝。大长公主的谥为宁平辅圣大长公主,乃陛下钦定。”
可是,这有什么用。我与我的母亲只能据守一方小小的杜鹃院,我的母族被悉数斩尽,我不得不为谋得一点地位费尽心机。
先时,犹豫良久、欲言又止,并不是因为这是不可说之事,事实上,这些事,不论今朝,还是千百年之后,都会在史书中占一席之地。
谢柏会犹豫,会欲言又止,不过是因为,这些事对他人不过是一段史书中的风云岁月,但对谢莫如,她又是这样明敏的性格,必然是一种难以承受的伤痛。
谢莫如的脸庞凝固成一个悲哀的模样,她握着茶盏的双手微微颤抖,眼中流光一闪而过,快的让人以为那是泪光,其实并不是。她并没有流一滴泪,但你会觉着,这种悲哀比任何泪水都要深重。
“莫如。”谢柏轻轻的握住谢莫如的双手,这样闷热的傍晚,谢莫如的手冰凉彻骨,他应该等谢莫如长大一些,再告诉她这些事。
谢莫如的手终于有了一些力气,她先稳住自己的手,继而缓缓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最后,她道,“这些事,已经过去了。今上,已经给了大长公主应有荣誉。今上有自己的母亲,大长公主不该插手朝政。”
谢柏轻声道,“莫如,没你想的那样简单。这话,我说出来逾越,但是,朝政不是容易的事。太后娘娘虽是今上生母,却并没有主持朝局的能力。”事实上,这位今上生母生了太\祖皇帝唯有的一子一女,都没能在太\祖皇帝活着时登上后位。倒不是太\祖皇帝不愿意,是太\祖皇帝的母亲程太后非常不满意胡氏。
“那么大长公主姓穆,在程太后崩逝后掌政,不为错事。”她保住了皇位上的血统传承。一个女人,在娘家时没有继承娘家财产的权利,到了夫家被视为外姓之人,即便宁平大长公主这样掌控朝堂数年之人,仍是不能避免这种性别上的悲哀。谢莫如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有时,死亡并不是最大的悲痛,死亡往往代表着一种解脱。谢莫如问,“方家呢?”
谢柏尽量保持自己所知的客观,道,“英国公原是太\祖指定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但,其当权时权倾朝野,除了驸马外,其子孙多有不法之事,也是事实。”
此刻的谢莫如就仿佛在评点史书上任何一段与她无干的历史,她淡然而冷酷,“臣失臣道,有此下场,足可引鉴后人。”
伴随着谢莫如此话落地,一个惊雷自天空炸开,闪电映亮谢莫如沉寂的眼睛。不知何时,惨灰的天空已被浓云覆盖,转瞬之间,暴雨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