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手指环绕瓶口,温热的掌心轻轻贴上微凉的瓶身,他抬手把两瓶牛奶放在收银台前,瓶身触及桌面的瞬间,耳边传来玻璃清冽的撞击声。
“一共3000韩元。”
少年抬头轻轻瞥过对方半掩在黑色碎发下的温柔眼眸,状似漫不经心的视线却在对方刚有所察觉的瞬间就飞快地移开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在看到他的瞬间眼神中骤然涌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或许是认错人了吧……他伸手缓缓接过对方递来的纸币。
毕竟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从来都不记得自己曾经见到过这个人,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甚至说话的语调都完完全全写着温柔两个字。
柔和得几乎毫无棱角的人。
如果真的见过,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听口音,你不是首尔人对吧。”
少年的动作微微一顿,半隐在帽檐下的眼睛微凝,旋即平静冷淡地一边把纸币放进抽屉一边回答道。
“是啊,我来自大邱。”
……
“那是个很美的城市。”
那里有着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还有我对音乐最初的向往。
如果不是为了追寻我的梦想,谁愿意离开那里来到首尔这个被钢筋水泥囚禁的地方。
……
他辍学来首尔不过几个月,初来乍到,他听以前一起做音乐的哥哥提起过,首尔人极其排外,他们看不起从别的地方来到首尔的人,如果想要在首尔做音乐,就必须要会说一口流利的首尔话。
但他并不觉得成为首尔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作为大邱人,他对他的故乡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
即使多年之后,他已经能像本地人一样说出一口不带任何口音的流利首尔话。
但就像他在歌词中所写的那样。
他是大邱之子,
即使换血也毫无用处。
因为他血管里流着大邱蓝色的鲜血。
他疯狂地热爱着自己的故乡,那个名叫大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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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邱吗?”
并非嘲讽也并非不屑,少年温润的嗓音微微一顿,旋即抬眸笑着用釜山本地的方言缓缓道。
“和釜山一样,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你……是釜山人?”
“怎么?不像吗?”
“没……没有……”
他只是惊讶,惊讶釜山广阔的大海竟然能养育出像月光一样温润柔和的人,即使说着釜山本地的方言,语调也透着入骨的温柔优雅。
以至于数年之后,成为练习生的他见到了那个同样来自釜山的稚嫩少年,即使看着月末银行卡上数额不容乐观的账单,但每当对方用带着釜山口音的奶音软软地叫他玧其哥,他还是二话不说带着弟弟出去吃羊肉串。
“咖啡伤胃,还是不要多喝比较好。”少年的目光缓缓扫过纸杯里已凉的咖啡,旋即伸出右手,纤细的指尖缓缓将一瓶牛奶推到他的面前,“这瓶牛奶就当我请你。”
“这我不能收……店长说……”
“你什么时候出生的?”
“93年3月9日……”
“我是92年11月24日。”少年的声音微微一顿,瞬间把对方快要脱口而出的拒绝驳回,“这瓶牛奶就当做是哥请你的。”
没有给对方再次回绝的理由,他几乎是留下了那瓶牛奶就转身匆匆地离开了便利店。
而说是匆忙离开,倒不如说落荒而逃。
散落在茫茫人海中相见无期的时候他总是满心期待着,如果能再见一次那该有多好。然而如今命运真的给了他这次机会,他看着已经完全认不出记不起他的少年,干涩的咽喉却仿佛被不知名的手猛然扼紧,犹豫着说不出一句话。
甚至就连询问一声他究竟是不是那个曾经在海边向他伸出手的孩子也做不到。
不过……他猛地伸手遮住双眼,泛红的眼尾水汽上涌,汹涌酸涩蔓延而上,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毕竟……
对于他来说,他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而已……
似乎就算把这份情感说出口也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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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
看着放在桌上的牛奶瓶,闵玧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在确定对方已经走远以后颇为变扭地抬手拿起瓶子喝了一小口。
丝滑的牛奶顺着舌尖流过咽喉,轻柔细腻的甘甜冲散了喉头咖啡的苦涩。
切,牛奶,小孩子喝的玩意儿……他才不喜欢……
他低下头,随手把桌上还剩小半杯的速溶咖啡扔进垃圾桶。
真是奇怪的人啊……他戴上耳机重新坐下,指节分明的手指就着音乐打起欢快的节拍。明明嘴上说着讨厌,微勾的唇角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欢欣愉悦。
不过……虽然谈不上有多少好感……他习惯性的压低了帽檐,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擦着已经空了的瓶身,白皙的耳尖像是被傍晚的暮色所渲染,在夕阳映照下泛着微不可察的淡粉。
也并不讨厌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