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朱都尉听后,沉吟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老夫来时,见乡人骠悍,多有人习武。眼下,时局动荡,人心不古,未来去向,不得而知。现有南宋偏安江左,岌岌可危金人虎视眈眈,随时南侵北有鞑靼崛起,蓄势待发。对于我们现下的齐国,只不过是傀儡而已,随时都能破灭。当今天下,岂是我辈之能力扭转?”
王世雄也叹息道:“时局如此,我辈又待如何?依岳父大人之见,小婿应当怎样呢?”
朱都尉看了女婿半晌,无奈道:“老夫虽出身草野,但也略晓时局。现下,只能先弃文从武,且学些功夫,既可强身健体,亦能防家护院,紧要当处,还可弃笔投戎,做番事业。”
王世雄听了,正合心意,甚是心喜。待岳父母走后,遂去与父母说知。王公夫妇听后,也颇觉亲家公说的在理,随即施下重金,遍请教师,教授儿子武艺。
谁料,世事多变化,福祸两难知。王世雄弃文从武后方始一年,父母便先后离世。幸喜家资雄厚,又有两个兄长和叔伯照应,王世雄才安心习武。
按乡里风俗,王世雄为父母守孝三年。其间,王世雄专心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非常刻苦。不但马步刀弓娴熟,而且臂力过人,善使强弓硬弩,无人匹敌。
守孝期满后,王世雄二十四岁,又逢武举科考,遂入京兆府赴试,又获武略甲等,进士榜第三十六名。王喜不自胜,回乡兴坟祭祖,彰显门庭。
怎奈,天地定数,造化弄人。就在王世雄考中武举不久,金国便大举南侵,陕西、河南、山东诸路尽皆沦陷。刚刚成立的傀儡齐国也随即灭亡,刘豫全家数十口,均被金元帅兀术处死。而朱都尉夫妇,也在此役中双双丧命。亡国百姓,命如草芥。正是: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其间,仍战事不断,烽火连年,百姓身受荼毒,苦不堪言。
刘豫废后第二年,金熙宗便改元天眷,吞宋野心暴露无遗。绍兴十一年公年1141年,在金国不断打压下,南宋终于妥协,与金国达成丧权辱国的“绍兴和议”,宋向金称臣纳贡,割让陕西、京西诸地与金,以终南山为界,昏君赵构也成了半个傀儡皇帝。至此,王世雄的家乡,也正式纳入了金国的版图之中。次年,昏君赵构勾结“主和派”首脑宰相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北伐派”主将岳飞父子,并且大力打压主张北伐的主将张俊、韩世忠等人,以包全其“屈膝求和”的不耻目的。至此,南宋半壁江山已是岌岌可危。
纵贯历史,从古迄今,没有任何一个傀儡皇帝是久坐长安的,不是被外敌灭亡,就是被国人推翻。昏君赵构的天下,亦是如此,只不过苟且数十年而已。
岁月流逝,时光荏苒,转眼已到天德四年公元1152年,金熙宗完善朝庭和地方官制后,开始启用汉人官隶。地方官史听说王世雄曾是两榜进士,文武兼备,大为欣赏,遂任命王为甘河镇酒监。
自古英雄多磨难,坦荡仕途不久常。谁知,金熙宗在位不久,金国内部便发生叛乱,海陵王完颜亮弑君夺权,建元正隆。此人生性残暴,荒淫无度,是史上有名的暴君。后来,元朝太师脱脱在修撰的《金史》中,称他“欲为君则弑其君,欲伐国则弑其母,欲夺人之妻则使之杀其夫,三纲绝矣,何暇他论!至于屠灭宗族,剪刈忠良,妇姑姊妹尽入嫔御。……天下后世称无道君主以海陵为首”。其残暴程度,可见一斑。
在这样的暴君统治下,做为一个末流的小官史,注定前程渺茫,命途多舛。王世雄被任命甘河镇酒监,虽有大宋遗民抱国之心,但此时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怎敢不应。于是,只好违心领命,应付公事。
正隆三年公元1158年,海陵王完颜亮假借兴建中都之名,准备南侵伐宋,他“征全国之丁,调诸州之粮,赋兵甲于百姓,籍战马于民间,南粮北运,西马东输,举国一片骚动,百姓水深火热。”暴政已至极致。只见官道上人来车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既有骄横的金兵,亦有苦累的民夫,还有逃难的百姓,一个个疲于奔命,弃尸道边荒野者缕缕不鲜,惨不忍睹。
王世雄见此惨状,心有所悟,喟然叹道:“孔子四十而不惑,老子四十而不动心,吾今已过之矣,尚且吞腥啄腐、纡紫怀金,不亦太愚之甚乎!”此时,他已萌生出家访道之心了。这是一个楔子,直到多年以后,王重阳创立全真教,携全真七子西归途中,犹以腥鱼腐肉试之,以察弟子的参悟和修为。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自从海陵王完颜亮准备伐宋以来,百姓身受荼毒更甚。纵贯历史教训:压迫最狠的地方,也是反抗最强的地方。于是,在山东诸地,走投无路、忍无可忍的百姓聚众起义者频发,并且愈演愈烈,直到元朝忽必烈时期都尚未止歇。
王世雄眼见南宋北伐无力,自己满腔热血、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只能苟且于家乡给金人做个收赋的小史,渐渐忧郁成疾,精神变得时好时坏,喜努无常。有时闷闷不乐,闭门不出有时纵酒高歌,夜宿街头有时寻山觅幽,几日不归。疯疯颠颠,不可理喻。乡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人称“王害风”,又嘲之日“双进士”。这是书中代言“双进士王害风”的由来,按下不表。
且说王世雄一路歪斜地朝着“醉仙居”走来,眼尖的客人早已看见,赶紧埋下头来装作吃饭,惟恐惹上事端。一时之间,嘈杂的店内竟突然安静下来。正忙着筛酒的店主人也觉异样,回头一看,正瞧见王世雄踏进店门,不由吃了一惊,心里暗暗叫苦。乡人为什么会这么怕见王世雄呢?说来其中还有些原由。
原来,自王世雄“害风”以来,行事古怪,常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来,但是乡人一则忌惮他是金国的官史,王家又是地方的大户,二则王世雄乃前朝武举,不仅臂力过人,而且武艺超群,谁人敢惹?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王世雄虽然行事古怪,看似疯颠,但是并不为害乡里,相反却利用职务之便,经常为乡人开脱课税和调停事端。是以,乡人大都是敬重多于厌烦,即使王世雄做出一些非礼之事,也只是无奈和同情,私下传为笑谈,并不与之计较。
却说这店主人本姓王,日常也自酿酒、卖酒,并美其名日“甘河醇”,平日里得王世雄接济不少。是以,但凡见王到来,都是好酒好菜伺候,从不收取分文。当下,王掌柜一见王世雄到来,赶紧迎出柜外,满脸赔笑道:“哎呦,酒监大人,愚兄有礼了!这几日未见大人来小店吃酒,不知可是公务繁忙之故?”
王世雄醉眼乜斜,嘻嘻笑道:“二哥有所不知,我适从终南下来,与纯阳一起吃酒未尽兴,才又来打酒,以备夜间补酌。且与我打满则个。”
店内客人差点忍禁不住,赶紧以手捂嘴,方始强行按耐。原来,这纯阳乃是仙人吕洞宾的道号,他本是先唐蒲州河中府人氏,迄今已逾数百年,怎可能又在一起吃酒?
这掌柜王二哥对王世雄的德行早以司空见惯,不以为然,当下煞有其事的圆场道:“难得!难得!大人能得见上仙,实乃前世的缘份,日后若有机缘,还望引见则个!”然后接过酒葫,分咐小二,“速去给王大人把酒打满。”
王世雄听得悦耳,微笑道:“这个自然,我已与纯阳约定,下次邀正阳于终南东峰吃酒,到时自会引见于你。”那正阳乃是汉钟离,众人听了又差点忍禁不住。
王二哥赶紧作揖道:“如此甚好,愚兄在此多谢大人了。日后,还仰仗多多提携!”又回头嘱咐小二,“再给大人包好两个下酒凉菜。”
稍顷,小二收拾停当,提了过来,交与王世雄。王世雄接过,冲王二哥唱喏道:“如此有劳二哥了。”说罢,转身便走。方走一步,却又止住了,回头说道:“这月的课税不用交了!”言毕,回头便走。“多谢大人了,多谢大人!”王二哥在后头称谢不已。
刚到店门口,只见旁边的一张桌上坐着三个行脚的客人,中间一个高大魁梧、满脸虬髯的客人突然站起身来,冲王世雄拱手揖礼道:“这位大人且留步,请过来吃杯酒如何?”
王世雄听若未闻,仍待要走。这时,坐在下首的一个青年大汉突然也站起身来,拱手揖礼道:“大人,吃杯酒又待何妨?请坐下罢!”说完,伸手便向王世雄的肩头抓去。
这正是:自古英雄多磨难,生不逢时也枉然。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释:
一、王世雄这个名字乃是他考中进士之后改的,史学家也大都认同,但是到底是他考中文科进士后改的还是考中武科进士后改的,各家却是莫衷一是,各说其辞。有的史学认为,王世雄只参加过刘豫时期的文科,还没有机会等到武科开考,齐国便灭亡了。而麻九畴《邓州重阳观记》中认为,阜昌年间功名脱落,根本就没有设过科考,所以至于双进士之说,无从考究。陈垣、南怀瑾、姚从吾等诸先生皆沿此说。
二、王世雄甘河镇遇吕祖之说,这是全真教公认的全真五祖的学说,各教释然,无可厚非。因为各有各的信仰,各有各的学说,任人都不能妄加评论!做为尊重信仰,笔者认同各派学说,不敢质疑!但做为史学考究,笔者却不敢苟同。但是,不管怎么说,王世雄是在甘河镇遇一世外道人,并得其传授秘术之后,才改名王喆,字知明,号重阳,正式证道的。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还有的说,王喆东至宁海传道时,在名上又加一吉,改名王嚞,字智明。推行正文,仍作王喆。
三、王世雄的父亲应该是在他少年时去逝的,《金莲仙史》中说是在他十二岁时去逝的。因需要,是故延后几年,在此说明。据《金莲正宗记》载:王家确实是乡里大户,富庶之家。至王祖父时,因祖居大魏村狭窄潮湿,是以“当刘蒋、水竹、烟霞爽垲之地,营起别墅作终焉”,即在附近的终南县建起了三个小村落,迁居于此。王的祖父八十二岁寿终,父辈有兄弟三人。其伯父居刘蒋村,活了七十七岁。王父是老二,居水竹村,早于其兄而亡,家事具由伯父照料。
王重阳出生在水竹村,他是老三,上有两个兄长。据《渔家傲》一词中得知,在他五十三、四岁时,其二兄已亡于家乡,有王元弼、王元佐、王周臣、王七哥四侄子,而王周臣也是随王学道之人。《金莲仙史》中说,王重阳有金宝、金玉二子,此乃乳名,按辈分排,应该是叫王元宝、王元玉的。据《类编长安志》云,王重阳应该还有一个女儿的,他害风之后,将幼女送至姻家,说:“他家人口,我与养大”。不议婚礼,留之便去。对于其女儿之事,史无详载。不过,日后全真教在关中发展壮大,全真七子自会关照祖师家人的,其子女亦必受善待。。
四、按《金莲正宗记》和马钰的《丹阳神光灿》记载,和玉蟾本名德瑾,道号“玉蟾真人”,乃秦州今甘肃天水甘泉县人,于大定三年公元1163年前往终南刘蒋村,与王重阳、李灵阳同建一茅庵,共居修道,前后4年,乃是王重阳的师弟,全真七子的师叔。全真教能在关陇发展壮大,与李灵阳、和玉蟾的帮助是不可分割的。
五、参考书目有《金莲正宗记》、《金莲仙史》、《祖庭记》、《全真教祖碑》、《类编长安志》、《重阳全真集》、《宋史》、《金史》、《元史》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