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柔只是恬淡地说了一声客气了,便提着灯笼引着李嗣业说:“阿郎,你的房里我已经点好了木炭,也给你铺了床。”
“道柔辛苦了。”
他提着灯笼进了房门,将隔扇闭合,才将灯放在案几上,将油灯取出,然后吹灭了灯和衣而卧。
道柔看到阿郎房间的灯灭了,才幽幽地吹熄了油灯,整个留后院陷入了幽深的夜色中。
正月将过,北庭节度使李嗣业也准备前往北庭赴任,提前尝尝封疆大吏的滋味。只是他还兼着梨园的乐营将,不能够不告而别,总要跟梨园的崖公说一声。
梨园的掌管人称之为崖公,所以李隆基也被称之为崖公。一般人想见到皇帝可不容易,但混了个梨园弟子的他,想要见崖公却很简单。
他骑着黑胖来到梨园,却看到有不少人在西门外排队,凑上去一打听,才知道这是皇帝感慨梨园人才凋零,决定在举行春季科考的同时,下旨昭告天下要在梨园选拔乐艺精通的弟子,这也算是文艺两开花了。
选拔在两天内进行,今天算是最后一天,西门暂时进不去,他只好从南门进入。
李嗣业刚来到麒麟殿外,却有两名弟子拦在门外,二人见到他后恭敬地说道:“李中丞,你可是来见崖公,但今日偏不凑巧,圣人正在殿中亲自遴选前来梨园应选的乐师,怕是顾不上见你。”
“亲自遴选……”
皇帝这选拔音乐人才的态度,还真是让人可敬可佩,只是他这份用心,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这事儿可有些麻烦,他连忙说道:“我是准备向圣人告别,准备前往北庭赴任节度使。”
两名弟子一听,在旁边给他出主意说:“选拔今日就结束了,我们放你进去,等到圣人选拔结束后,你再上前去见驾如何?”
李嗣业点头应承,从殿后方绕着廊柱来到前殿,站在朱门的一侧,看这些艺考生们在皇帝面前表演。三位导师分别是皇帝,琵琶高手雷海青和舞蹈高手谢阿蛮,他们可是最专业的导师队伍,选拔也十分残酷,今日共有百余人前来报名,却只有十人留下来。
皇帝亲自当导师进行的选秀,自然没有黑幕,也不敢有黑幕。
乐艺人选拔结束后,皇帝的心情很愉快,李嗣业也趁机上去向他提出要离开梨园到北庭赴任,李隆基已经把他曳步舞的技业榨干了,自然痛痛快快地放他离去。
天宝六载春,李嗣业在开化坊外的都亭驿召集队伍,六十多人打着纛旗和门旌准备沿着金光门横街离开长安上任,队伍却被皇城外无数骚乱的人群所阻挡。
他骑在黑胖身上,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空荡荡的皇榜,红色的纸张上面竟然没有一个名字,榜下站着群情激奋的士子们,有人放声狂笑,有人悲号哭泣。
他本能地感觉有问题,命令燕小四过去看一下。
燕小四很快折返回来,简短地向他复述道:“右相作为主考官掌管今年的春闱科考,科考的结果是不但没有状元,就连进士也没有一个,三千赴京考试的士子全部下第,竟无一人合格。”
李嗣业听得瞠目结舌,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天下三百六十州选出的青年俊彦,奔赴长安科考没有一人合格,李林甫能向皇帝交代得过去吗?
此事看来性质极为严重,公务员考试把所有人评定为不合格,如果放在科举日益成熟的宋明,估计早就闹翻天了。皇帝才最近在梨园认真地选拔了乐师,那完全是公平公正,但眼前的情形也真是实实在在的黑色幽默。
李嗣业突然想起一句吐槽的话,自言自语道:“怀揣音乐梦想的人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怀揣报国志向的人却只能黯然流泪,这也太魔幻现实主义了。”